出了上元節, 年節便算是走到了結尾,裴家漸漸回歸了以往的秩序。
京中那些孩子被拐走後失而複得的人家也輾轉得知了上元節那日,是定國公府的少夫人親眼識破了一個拍花子的, 命人抓住後送去了官衙, 這才讓衙門中人飛快得了線索, 連夜幾乎將那些人一網打儘,將孩子們儘數救下。
這年頭, 因交通不便,信息流轉不暢, 孩子被拐走後少有能重新找回來的, 經曆了大悲大喜, 雖礙於定國公府門楣高, 不敢親自上門道謝,擾了人家, 多有人趁著將入夜, 卻沒到宵禁之時, 將謝禮悄悄放在公府門外。
也因此,本來過完年節,從迎來送往的門房, 到府裡統領仆婦們的管事,都鬆了口氣,有種“終於結束了”的如釋重負, 護衛們卻是精神十分疲倦。
——每每見著有鬼鬼祟祟的身影在附近盤旋, 生出警惕之心,上前察看後卻見又是個悄悄過來送謝禮的。
如是幾番,下一次瞧見可疑之人,卻還是要儘職儘責, 怎能不讓人心力交瘁?
裴夫人得知此事,又為明棠自豪,又頗覺無奈,因畢竟是謝意,無法避免,隻好為護衛各加了月錢,以示慰勞。
因皇帝下旨請查京中,上元節之事仍在發酵、傳播,知道與定國公府有關後,府中很是吸引了不少目光。倒是裴澤,過了幾日還惦記著那天晚上出門逛燈會,心心念念著要再出門去。
裴夫人聽著他的念叨,處理著事務,聽著裴澤又一次嘀咕著要出門,想著如今還是天寒地凍,上元節允他出去已是破例,立時拒絕。
裴澤登時垂頭喪氣,蹲在裴夫人身邊,露出可憐的表情。
暫時獲取靜華堂居住權的小馬也慢悠悠踱步過來,蹲在裴澤身側,尾巴輕輕掃過,也睜著圓眼睛看著裴夫人,幫自家小主人打助攻。
一人一貓,表情幾乎完全一致,看得一旁圍觀的侍女都忍不住露出笑意,正麵對著這一場景的裴夫人承受著比旁人更大的衝擊力,更是立時心頭一軟,幾乎要鬆口答應下來。
正猶豫著,門外通報明棠來了。
裴澤眼前一亮,維持著目前姿勢扭過頭去,入目卻隻能看見明棠走動時晃動著的裙擺,便費力抬起頭。
一人一貓動作再次同步,然而小黑貓畢竟是貓,可以隨意擺弄身體,裴澤卻是仰著仰著,身體一晃,跌坐在地上。
剛一進門,便見到這一場麵,因遍鋪地毯,知曉裴澤不會有什麼事,明棠並不著急,跟裴夫人行了禮,才問裴澤:“這是怎麼了?”
裴澤也在想他是怎麼了,為什麼一樣的姿勢,小馬沒事,他卻維持不住,看向身側時,目光尤為不可置信,仿佛承擔了莫大的背叛。
聽見明棠問他,裴澤抬起頭,將原先的難以置信拋之腦後,自己從地上爬起來。因衣裳厚重,不好動作,起身時,尤為困難。
期間,侍女多次想上前幫忙,都在明棠眼神示意下止住腳步。
裴夫人搖搖頭,有些不讚同。
“母親不覺得阿澤這樣極有趣嗎?”明棠笑吟吟看著,給裴澤加油鼓勁兒,“馬上就成功了,阿澤一定可以的!”
失敗一次後,裴澤正坐在地上懷疑人生。小馬輕輕“喵”了一聲,舒展著身體,起身,四足並用,繞著裴澤,步伐極為優雅,仿佛在向裴澤展示自己的成功。
一人一寵,場麵果真有趣,裴夫人禁不住露出微笑,雖依舊不讚同,卻也體會到了那種袖手旁觀的樂趣。
裴澤扁扁嘴,伸出手,準確揪住小馬的尾巴尖,見它不動了,扭著頭看自己,還求饒似的輕輕“喵”了幾聲,裴澤這才滿意。鬆開手,支在地上,翻身而起,邁著驕傲的步伐走到明棠跟前,隨後,立時轉換神色,在明棠耳邊說悄悄話。
得以自由行走的小馬輕輕一躍,跳到一旁繡凳上,團成一團,則是立刻沒了方才向裴澤求饒的模樣,撩起眼皮懶懶地看了眼裴澤,閉上眼,恢複了以往的端莊。
裴澤分毫不覺,眼巴巴看著明棠,等她為自己說話。
沐浴在他目光中,明棠刻意略等了等,見他越發焦急,才看向裴夫人:“阿澤既然想出去玩,我記得家中在城外不遠處有溫泉莊子,不若去莊子上住幾天。”
當然,裴澤既然要去,她這個做長輩的,也少不得要陪著他過去。
裴夫人一怔,想著近些日子京中無事,溫泉莊子上地氣又暖,並不妨事,況且,如今去城外,也還能稍稍減少上元節之事的影響,略一思忖後,點頭應下。
裴澤雖未去過,但也知道長輩們的意思是可以出門了,登時歡天喜地,連聲招呼著侍女換了新茶,自己作勢要給兩人添茶。
“真個乖覺。”裴夫人從他手裡接過茶盞,一口將其中本就不多的茶水喝儘,看著裴澤那堪稱“諂媚”的模樣,陷入深深懷疑。
裴澤何時成了這副模樣?
心中早隱隱有了答案,裴夫人看了眼明棠,並不細想,問她:“怎麼這時候過來了?”
自從嫁進來開始,明棠每日都是早上過來問個安就走,十分恪守禮節。如今過來,想必是有事情。
本是為了其他事而來,卻得了意外的驚喜,明棠摸了摸裴澤頭發,應道:“因我兩位兄長都謀了外放的差使,如今年節已過,母親著人送了信過來,說是不日就要成行,我想回家去送一送。”
這是正經事,裴夫人自然點頭應下,關懷道:“為何如此突然?”
她記得明棠兩位兄長一在六部,一在禦史台。京官清貴體麵,尋常人多不願到地方為官,況且年前也未聽說明家有此意,莫不是親家入閣後遭人嫉恨,遇到了什麼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