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既然已經成功懷胎了, 那現在的重中之重,便是要好好保胎。
聽說女子懷胎,是否能坐穩, 前三個月是最為緊要的!如此費儘周折才懷上的孩子,是萬萬不能有任何閃失的。
阮瓏玲暫且將商行中的事務, 全都放權給了幾個得力的掌櫃娘子,除非特彆緊要之事,她全都不過問,隻安心在榻上養胎。
其他的事情可以不管,可是自家姐妹的事情卻不能不聞不問的。
城南的那家繡坊, 阮青梅已接手許久。
阮瓏玲心心念念著想要當麵細細盤問, 可妹妹早出晚歸,一直尋不到人, 隻得在前一晚讓阿杏過去傳話,讓妹妹得閒了來一趟煙霏閣。
阮玉梅是辰時五刻來的,還特意帶來了繡坊的賬本過來。
案桌後, 阮瓏玲渾身上下穿得厚實, 抬起嫩白如青蔥的纖纖素手,撚著賬本的紙張翻頁…
其實阮玉梅接管繡坊才不過短短半月, 單看賬本是看不出來什麼的。
可為了鼓勵妹妹, 阮瓏玲還是笑著溫聲道,
“繡坊以往每月盈利三成。
你初初上任,利潤未升未跌, 保持現狀已經很不錯了, 想來玉梅在經商上確是有些天分在的。”
直到聽到了阮瓏玲的肯定……
侯在一旁的阮玉梅, 才暗暗鬆了口氣, 將崩得筆直的脊背的那股勁兒泄了泄, 放開了緊攥著袖邊的手指,眉間舒展開了些。
可在得到姐姐誇讚的這一瞬間,阮玉梅覺得之前的辛勞都算不得什麼,一切都值得。
阮玉梅抿了抿唇,然後語調中帶了些笑意道,
“姐姐是因為信任我,才將偌大一個繡坊交到了我手中,若是未能經營好,豈不是辜負了姐姐的期待?玉梅今後會更加用心打理繡坊的。”
妹妹是個內秀的性子,總是嬌嬌怯怯的,鮮少能一次性說這麼多話,能有這樣的轉變,阮瓏玲也很為她感到開心。
她含笑抬眼望去,一眼就瞧見了阮玉梅眼下的青黑,似是憔悴不已,不由得多囑咐了幾句,
“我知你將繡坊放在心上,可也要當心身子才是。我怎麼覺得才幾日不見,你好似愈發瘦了?”
“無論是經營商鋪,還是當家管事,定要懂得借力使力,花銀錢雇人是做什麼的?
便是要通過下屬的努力,達到自己的目的。”
此言猶如清晨的第一聲佛鐘,敲響在了阮玉梅的腦中,她隻覺得醍醐灌頂。
繡房人心確實不齊,之所以現在還能保持盈利三成。都是阮玉梅一人俯首在機杼上,昏天黑地織出來的……
那些繡娘或是瞧出來她是個軟性子,變得愈發貪懶,不好掌控。
今日得了姐姐的提點,阮玉梅心中警鈴大作,覺得不能再如此下去,是時候要好好改頓那些繡娘一番了。
可阮玉梅還是不打算將繡坊中那些烏七八糟的狀況告知姐姐,饒是她資曆尚淺,可也還是想要自己儘力一試。
就算是暗地裡搏命努力的地才,也想要在姐姐眼中,做一次不費吹飛之力的天才。
“阿姐說的話,梅兒都記住了。”
說完生意,阮瓏玲將賬本還了回去,微抬了抬手,命阿杏上前,將新采購的夏裝衣料捧了上來。
“這些是為你采買的衣料,特意挑了些顏色鮮亮的。
馬上就要及笄了,不再是個小姑娘了,放在尋常人家,都是要開始準備議親了……”
以阮瓏玲自身的經曆來看,議親嫁人倒也並不是什麼好事兒,可阮玉梅還小,總不好惡意引導她去這樣想。
阮瓏玲隻語頓了頓,然後笑道,
“議親不議親
的,倒是小事。
總歸女孩兒長大了,花樣年華,也需開始打扮起來了……”
“我瞧你今日臉上也塗胭脂了,隻不過這桃粉色的胭脂有些過於豔麗,我瞧著倒並不襯你。”
提起這胭脂,阮玉梅心頭猛然一跳,然後眼神閃爍迅速低下頭,頗有些心虛弱聲回道,
“玉梅今後不再用了。”
阮瓏玲隻當她害羞了,並未深想,姐妹二人再道了幾句家常,就各自散了。
*
揚州城內,最熱鬨的地方莫過於玉春巷。
此時正是晌午時分,玉春巷人來人往,熱鬨非凡,常有道路堵塞,車輛駐停的情況出現。
如此反倒有利於沿街叫賣的小販兜售貨物。
一個發髻梳得光潔,甚為精神的俐落老嫗,挎著手中的竹編籃,沿著玉春巷的主街,對著因堵塞而前進不得的車架,臉上堆滿著笑叫賣著。
“紅棗糕,三文錢一塊的紅棗糕呐,又甜又糯的紅棗糕!您要不要來一塊?”
…一路喊來,老嫗不多時就賣出去了半籃子,她喜滋滋接過幾枚銅板,又朝前走去,瞬間眸光一亮!
眼前的車架造型古樸雅致,簡約大氣,拉車的駿馬四蹄健碩,皮毛溜光水滑,一看就是尋常人家買不起的品種……
必定是出自富貴人家的大主顧!
老嫗殷勤走上前去,正準備抬手叩車窗,車架上就跳下來個身手矯健的小哥,上前冷臉阻攔道,
“我家主子喜靜,莫要上前叨擾。”
這小哥頗有些氣勢,使得老嫗訕訕地收回手,卻還是不死心,弱聲道了幾句,
“確定不來一塊嘗嘗麼?
這紅棗糕乃我家的獨家手藝,最適宜女子養顏補體,還能生血氣滋脾臟的……我親手做的…這麼多年了,誰吃了都誇哩!”
“不要!速速離去!”
老嫗見小哥態度堅決,倒也識相,並沒有胡攪蠻纏,隻陪著笑臉後退,準備繞過他們的車架上前…
隻聽得哐啷一聲,這輛車架的車窗被人從裡頭,開了個約莫五寸的小縫。
裡頭傳來一個男人清朗至極,如金擊玉的聲音。
“雲風,都買了,包好給雲霏閣送去。”
“是。”
陽光順著窗櫞灑進車架內,斜斜打在男子英朗無雙的側顏上,劍眉星目,眼睫纖長,鼻梁高挺,薄唇微抿,隻靜靜端坐在車架上,就自帶著一股王者霸氣。
半張臉隱在陰影中,半張臉在微黃燦爛的春陽下熠熠發光……
將沉冷,與和煦著兩者的氣質,完美雜糅在了一起。
老嫗在揚州城內走街串巷,見過不少俊朗兒郎,卻都比不上眼前的男子分毫!
乖乖!
這是誰家的兒郎!
怎麼生得這般俊朗?
老嫗還想再多看幾眼,卻隻聽得“哐啷”一聲,窗門合攏,將男人的容貌徹底隔絕在車內。
棗糕賣光了。
可以早日歸家了。
手中沉甸甸的荷包,約莫能讓老嫗這一年都不用做活……
老嫗愣然站在原地,眸光還留在遠馳而去的那輛車架上…
這個年輕後生生得這般好看,出手又闊綽!
也不知娶妻了沒?
不知哪個女子有福氣,能給這後生做妻子。
*
天下樓講壇接近尾聲。
周閣老每日講課的時間,也由一個時辰,變為了半個時辰,散課的時間一到,學子們就開始忙活著打包行囊,離開揚州。
既如此,阮成峰也要打理行裝,準備回雲山書院繼續念書。
雖隻需打點一個
人的行囊,可阮成峰此次求學,一去便是一年,所以務必要事無巨細,樣樣妥當。
三個姐姐素來是很疼這個弟弟的,難得都齊聚在林風院,幫阮成峰準備著往後在書院中必備的生活物資,一麵話著家常。
長姐們一個個溫柔體貼,殷切囑咐著阮成峰些生活細節,大多都是些莫要熬夜看書,切勿食冷……此等熨貼話。
阮成峰點頭悶聲應著,心中的愧疚愈發濃烈。
分明他才是阮家唯一的男丁,可這麼多年來,養家的重任,卻全都壓在了阮瓏玲身上,他心中是一直都覺得過意不去的。
為今之計,他隻能更加用功上進,更加努力,在科舉上做出一番成就出來,如此方能回報長姐們的這一片養育之恩。
阮家現在不缺錢,那他就要搏命去換權。
隻有他立起來了,二姐才不會被馮得才那樣的混蛋欺辱打罵,三姐才不會被因商女身份劉成濟退婚,四姐就算是性子軟弱些,也不會有人敢怠慢她……
阮成峰是個少年老成的性子,哪怕麵對最親近之人,心中的這些雄心壯誌,也鮮少宣之於口。
出行在即,他選擇將話語落在了那些小事上頭。
“二姐,等我下次歸家,帶你與舒姐兒去登山賞花……屆時,隻盼著二姐不必再戴幃帽出行了。”
阮麗雲饒是現在願意走出院門了,可或多或少還不太願意與外人交往,隻要踏出靜靈閣,必定會將及腰的紗幔幃帽戴上,用以隔絕外人的視線。
弟弟話裡話外都透露出,盼望她心結解開的意味,阮麗雲心中一暖,總覺得湧上來股淚意,卻也還是笑著回應了一句,“好。”
阮成峰又垂頭,朝阮瓏玲低聲道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