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是一筆沒眼看的爛賬,繡坊中也無活可乾。
可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
閒著也是閒著,阮玉梅便將那幾個忠心得用的繡娘糾集起來,日日在繡坊中切磋繡技,手把手教那幾個入行好幾年的學徒娘子繡花,研發新的繡法。
之前那幾個不服管教的繡娘走了之後,阮玉梅反而覺得處事更加得心應手了起來,隻待養精蓄銳,以圖將來。
這天上午,阮玉梅才驗收了學徒娘子們的繡品,正準備逐一考驗,婢女小紅走上前來,稟告道,
“姑娘,劉公子派人來傳話,約您今日午膳時,在妙音坊天子八號房一敘。”
阮玉梅聞言眉頭便蹙了起來,眸光未挪半寸,還是落在指尖蜻蜓點水的繡品上,
“回我的話,就說不去。”
阮玉梅初初接手繡坊時,因緣際會偶然才結識了劉迸。
那劉家論財力,在揚州城中也是掰著指頭數得上的商賈,劉迸本人乍眼瞧著,也是個風度翩翩的貴公子,常來繡坊光顧生意,一來二去二人便也熟稔了不少。
可漸漸的,阮玉梅便覺得此人行為舉止有些輕浮,眉眼流轉些透著玩世不恭也就罷了,言語上還經常混不吝地輸出些冒犯之語,阮玉梅由心底裡是不喜這種做派的,可經商出事,總是要與人為善,為了繡坊中的生意,她也常常敷衍著應對過去。
可這劉迸反倒瞧不懂眼色般,三番兩次上前來撩撥,委實令人反感,逐漸的阮玉梅也沒有了耐心,可也不敢徹底將人得罪了,左不過他來繡坊十次,她露兩次麵罷了。
今日這人卻有些得寸進尺,乾脆也不來繡坊了,直接將人約到妙音
坊去了?孤男寡女,私下會麵,他若是個正經人,便絕不會與一個閨閣女子,提出這樣無端的要求。
“奴婢也是推脫說不見的,可那劉公子命人來傳話說,此次相邀並非有意叨擾姑娘,實乃有要事相商。
姑娘前陣子想必也聽說了,劉家有個庶女,被來揚州遊玩的永順伯爵爺看中,有幸納入府中做姨娘,待過了年便將遠嫁燕洲。饒是為了周全伯爵府的臉麵,這喜事也得大操大辦,如此麵上才有光。正正好那些籌備繡品、采買器具的活計,落在了劉公子頭上……瞧那劉公子的意思,是預備將這樁生意落在咱阮家商行上的,所以才特邀姑娘去妙音坊走一遭。”
這乍一聽著,倒確是一樁正經事兒。
這幾個月來,或是沒有了阮瓏玲的苦心經營,阮家商行進項大減,商行中幾百上千口人一下子閒賦了下來,若是真能拿下著筆大買賣,那至少這一月以來,便不用擔心商行中的嚼用了。
可阮玉梅隱約還是覺得有些許不對勁兒,
“饒是公事,也不好私下會麵。
你派人去拿了拜帖,請劉公子上門來繡坊來好好相談。”
小紅抿了抿唇,“奴婢也是這麼說的,卻被劉家的侍從斷口回絕了。”
“劉公子說這次采買馬虎不得,有伯爵家的親信親自下揚州盯著,人家是帶著真金白銀來的,那自然是要好好招待宴請,不去揚州城中最好最貴的酒樓便也罷了,怎麼屈就來這麼間小小的繡坊?”
“那劉公子還說,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左右想做這筆買賣的也不止阮家,若是姑娘午時一刻不到,他午時二刻便將消息傳給福記,到時候姑娘可莫要怪他沒有提前和你通氣…”
這話說得有理有據,阮玉梅一時倒也踟躕了。
劉迸那人雖有些滑不溜手,可說到底待她也算得上友善,更何況,想要做生意,外出應酬交際總是難免的,以往三姐當家時不也是麼?常與客商往來,在推杯換盞中談成了一筆又一筆大買賣。
如今三姐已經懷胎九月,不方便外出,二姐除了打理庶務之餘還要照顧舒姐兒,那這擔子,自然而然就要落在她身上。
總不可能躲在二位姐姐身後一輩子的。
阮玉梅心裡打定了主意,將手中的繡帕放了放,眸光中透出擔當的決心來,
“那咱今日便走一遭,吃下這一單!”
*
煙霏閣。
孕晚期一至,阮瓏玲就覺得身體變得愈發乏力,也愈發嗜睡,今晨醒了之後,還在床上歪了許久,才在阿杏的服侍下起了床。
好在今日的胃口倒是不錯,不僅吃了小半碗梗米粥,連那整條的鱈魚也極其合口味,嘗了幾口之後還想再動筷,此時門外有婢女神色匆忙來報。
“稟娘子,妙音坊的吳掌櫃上門,道要事求見。”
揚州城的商場中,各個商戶間關係盤根錯節,大多都有些交情,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出了什麼事兒也都是相互提點著的。
而因生意往來,以往阮家商行但凡要有個什麼宴請,一般都是設在妙音坊中的,自然而然,吳掌櫃與阮瓏玲便交情匪淺了。
妙音坊日進鬥金,吳掌櫃平時是個不得閒的大忙人,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何故會貿然登阮府的門?阮瓏玲像是預知到了什麼,心頭猛然漏跳一拍,立即命人備了上好的茶飲,然後讓丫鬟將人引至待客的花廳。
她扶著肚子快步走到了花廳,不多時吳掌櫃也到了。
吳掌櫃是個中年男人,瞧著三四十歲的模樣,做吃食生意的人,大多肥頭大耳身形彪壯些,可吳掌櫃身形修長,甚至顯得有些瘦弱文雅,他急匆匆行入花廳之中,神情慌張,抬手擦了擦額角沁出的密汗。
也來不及敘舊,瞧
見阮瓏玲的瞬間,立即上前幾步,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阮妹子,你快去妙音坊瞧瞧吧!劉家五公子今日給你家妹妹設了局,隻怕是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