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孩子是她費儘心機才懷上的,在腹中整整孕育了九月有餘,驟然放棄,如何使得?
這個孩子保不住,她今後還能去哪兒再找個像王楚鱗那般合心意的孩子他爹人選?她今後還能如果做母親麼?
這些念頭,在幾息之間瞬間充斥在阮瓏玲的腦海中。
床頭處垂落了根牢固的紅綢,那是為了讓孕婦更好用力而特意製的。
阮瓏玲心中有了決斷,將原本緊拽著綢條的手鬆了鬆,取出了嘴中避免咬到舌頭而含著的巾帕,用氣若遊絲,而又堅如磐石的聲音回答道。
“保……大!”
“無論何時……我唯願…為自己去死!”
孩兒,並非母親不愛你,可若隻能活一個,母親選自己。
孩兒,你莫要怪母親。
母親已經為你,做了所有應儘的一切!
你若隨了母親,也絕不會放棄,一定會在此等逆境中,掙紮出一線生機!堅強得活下來!
腹中的巨痛愈演愈烈,就像是海中的浪潮一層高過一層!
阮瓏玲悲痛欲絕之下,指尖又重新拽回了床前的綢帶,用儘了渾身上下所有的,也是最後的力氣,在身側產婆的指引下,腹部猛然用力……
“哇嗚嗚!”
一聲清鳴洪亮的嬰孩啼哭聲,響徹在了產房當中!
產婆也是許久沒有經曆過這般凶險的生產了,也是累的精疲力儘,氣喘籲籲,好在孩兒成功生下來了!
產婆將半個身子都探入被褥下,抱出個生龍活虎的嬰孩來。
她定睛瞧清楚了性彆,然後將嬰孩雙手舉高,帶著滿滿的歡喜高喊了一聲,
“一舉得男,母子俱安!”
*
京城,陰雲密布,皇宮德政殿。
紅牆黃瓦之上,在殿宇脊梁上閒適散步的鴉雀,被殿宇中的嗬斥聲,驚得逃命似的振翅騰飛。
殿中皆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員,身上的朝服皆是紫色,胸前的刺繡皆是仙鶴、獅子等圖案,玉帶束腰,領帶珠串。
這些跺跺腳,都能讓方圓幾百裡震一震的名公巨卿們,現在卻全都瑟瑟發抖,跪伏在地上,衝著小葉紫檀案桌後的青年男子俯首稱臣。
案桌上的折子堆山碼海,儘是一等一的政務要件。
它們皆在等待著話事人的批閱。
一隻骨節分明的修長指尖,順手拿起最上麵的那本折子,展開凝神閱了起來。
帝王的冕袍通體金黃,胸前繡有五龍。
而這青年男子頭戴玉冠,冕服除了袖間那一點白,幾乎儘是金黃,胸口的圖案用金線繡了四隻神態各異,張牙舞爪的巨龍,唯比皇袍少一條。
他舉手投足間,充斥著擎天的威勢。
饒是空氣流動至身側,都會滯上一滯。
李渚霖眼睫微垂,眸光中儘是寒光,甚至都並未理會跪了滿地的朝臣,薄唇親啟,冷聲道了句,
“想來是幼帝登基,我涉理朝政,引得諸位不滿?
所以諸位才會縱著坊間的那些傳聞愈演愈烈?”
“挾天子以令諸侯,嗬,真是好大一頂帽子!”
這漫不經心的調侃,裹挾著尖銳的機鋒,引得在場所有朝臣皆打了個冷顫,幾乎窒息到喘
不過氣來!
李渚霖將手中批注好的折子扔至案桌的另一側,乾脆站起身來,繞著最中心的那把雕龍鑲玉交椅,緩緩走了一圈,眸光緩緩巡視殿內一周,
“那不如這個位置,交給陳閣公你來坐?”
“老臣不敢!”
“又或者,李將軍你來試一試?”
“大人折煞臣也。”
……
被念到名字者,背脊一涼,汗水浸濕了貼身中衣,愈發將頭埋得更低了些。
眾臣都察覺到,自從首輔公乾歸京之後,性情愈發怪異。
以前雖然手段狠辣,可遇事卻從來不會多言,一道殺令下來倒也痛快淋漓,現在倒變了,愈發高深莫測不可捉摸,愈發陰鷙!
朝堂臣子不好當,行差踏錯便是死。
麵對一個曾經幾乎殺絕的半壁朝堂的煞神,眾臣自然是不敢惹,隻默契齊齊俯身高呼,
“唯有首輔大人眾望所歸,能擔當此大任!”
“既如此,那諸位覺得那幾個在坊間造謠生事的說書人,又該如何處置?”
“詆毀首輔,其罪當誅!”
“以下犯上,應當處死!”
李渚霖悠悠轉了轉指尖的碧綠扳指,陰測測道了句,
“死了,豈不便宜了他們?
傳令下去,將那幾人的舌頭割下,吊懸在京中百姓們最愛去的書坊茶館。
吊滿七日後,菜市場午時,行車裂之刑,五馬分屍!”
曆朝曆代中,饒是罪大惡極的犯人,也鮮少會被施車裂之刑,畢竟此刑太過殘暴!
首輔此舉,儼然是要以儆效尤!
眾臣對了個驚懼交加的眼神,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此時,殿門口處刮入一陣妖風,裹挾著塵灰與落葉齊齊竄入了德政殿內,在場所有人被風眯了眼睛,眼前漆黑一團!
待這陣風散去,原本陰沉的天氣,烏雲散儘,露出了萬裡無垠的藍天!
皇宮上空,竟出現了大片大片的五彩祥雲!
赤橙黃綠青藍紫,斑斕多姿,亮麗無比!
李渚霖抬頭望天,腦中莫名響起了脆聲聲的嬰孩啼哭聲,使得他微微晃了晃神,此時跪趴在地上的吏部尚書,瞪大了雙眼興奮激動道,
“首輔大人!這麼連成片的五彩祥雲,實乃百年難遇的祥瑞吉兆!史書有記,隻有當年開宗立朝的始皇帝出生時,才驚現過這麼一次!”
“此乃吉兆!貴人降世!天佑晏朝!天佑晏朝啊!”
天將異彩,使得方才沉重壓抑的氣氛瞬間消失不見,眾臣黯淡無神的眸光中,或多或少都透出些光彩了,不過也不敢造次,也不敢起身,規矩等著李渚霖示下。
或是被這祥瑞所感染,立在階上的李渚霖,由心底湧出一陣暖流來,心情莫名愉悅了不少。
他凝神望著天空斑斕的光彩,幽幽道了句,
“天將吉兆,不益殺戮。
那幾個說書的命不該絕,拔了舌頭,流放千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