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眼下看來,什麼家族昌盛,子孫興旺之事,富國公都不敢再去奢望,全家上下的身家性命,能不能保得住都還未可知!
都已經到此番無可轉圜的境地了,若是偏幫著張顏芙瞞天過海實在是風險太大,如今能做的,便是將全家與她撇清乾係,摘出來一二了!
富國公心中拿定主意,便匆匆往基恩巷承情去了。
*
那輛綁了人的馬車從順國公府駛出的同時,張顏芙早就打點好,讓十數架相同的馬車,在幾乎相同的時間,也不約而同從基恩巷的各個角落駛出京城,以此混淆視聽。
車軲轆轉動個不停,馬車疾馳,轉換在官道和小徑間來回切換著,穿過農田,踏過叢林,終於抵達目的地,停在了一處瀑布前。
為了不暴露行蹤,張顏芙早就將那啞巴車夫趕下了車,現在下車後,然後對著飛流直下的瀑布裝了幾聲布穀鳥叫聲,一個穿著粗布麻衣,麵目上有著猙獰斑癩疤痕的高瘦男人,由瀑布後走了出來。
王雲才先是將阮瓏玲與藏在暗櫃中的小為安從車架上拖了下來,緊而大力拍了馬臀讓其拖著車架暴走遠去,然後引領著張顏芙往瀑布後走。
眼前的瀑布有近百米高,水蒸氣騰然升起,煙霧迷漫,四周植被茂密叢生,不知名的野花雜草一簇蓋過一簇,彎腰躲過凸起嶙峋的巨石,淋水走過斜徑,裡頭竟有個自成天地的隱秘洞穴!
王雲才尋的這個地方確實不錯。
四周不僅能隱匿蹤跡,且因水幕隔絕,洞中無論有什麼動靜,外頭都是聽不見的。
張顏芙到底是高門侯府出身的驕矜閨秀,與王雲才這等小家小戶出生的低品官士原就不是一路人。
溫柔賢惠,賢良淑德,那是做給順國公夫婦和李渚霖看的,對著王雲才這麼個嘴臉醜惡的亡命徒,自然用不著遮掩本性。
她原是想著一旦出城,就讓王雲才在城外接應著,尋個偏僻無人之地將阮瓏玲母子二人絞殺了的,可王雲才不願意,定要她將人拖到這荒山野嶺的地界上來。
若非張顏芙膽子還不夠大,不敢親手殺人,必要拉個背鍋俠給她墊背,現如今哪兒還有王雲才什麼事兒?
她對王雲才的不滿已經上升到了極點。
張顏芙養尊處優久了,金嬌玉貴一身細皮嫩肉,今日奔波勞累了一路,疲倦不堪之餘,心底格外憤然,那股子跋扈儘顯無疑。
“王雲才,難怪你寒窗苦讀十數載,二十五六了都隻混了個八品屯田?就拿此事來說,銀子是我花的,仆婢是我引開的,毒是我下的,人是我綁的……
你這個沒用的廢物,除了在最後補刀,還能乾得了什麼?若非我想親眼看著她死,豈會隨你來此處?”
麵對張顏芙的奚落,王雲才眸底閃過寒光,隻冷哼了一身,翻著瘢嘴回敬冷嘲了句,
“那你呢?
單戀李渚霖多年,一朝訂婚卻又被慘遭拋棄,一個爬*床未果的毒婦罷了。”
二人打了幾日交道,早就摸清楚了對方的底細。
針鋒相對著,相互譏諷,互不相讓。
“你!”
張顏芙在外也是常被人捧著的,哪裡曾受過這樣的氣?原想著要再回嘴,可到底理智占據了上風,明白現在意氣的時候。
她滿麵嫌惡甩了甩身上的水漬,然後將懷中那把綴滿了珠玉的鋒利匕首扔在地上,格外頤指氣使道,
“如今人帶來了。
你動手吧。”
旁人或會縱著張顏芙這大小姐脾氣,可王雲才現如今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才不會理會,他不發一言,眸底閃過一絲不耐。
緊而扭頭,將眸光落在癱軟在地,斜斜依在石壁上的阮瓏玲身上。
阮瓏玲此時手腳都被繩索束縛住,嘴中還被塞著封嘴的布條,如此狼狽不堪的情況下,美貌不減反增。
烏鬢散落,唇瓣微白,未施粉黛的肌膚粉光若膩,麵上的絨毛在波光粼粼的折射下散出一圈柔光,沾了水漬的薄衫緊貼在凹*凸曼*妙的身段上,在這冷僻的山洞中,反而顯露出中格外令人憐惜的破碎感。
王雲才暗吞了口唾沫,隻不緊不慢道了句,
“急什麼?
讓你將人帶到此處來,自然有我的用意。
首輔的女人,若不嘗嘗滋味就殺了,豈不浪費了這般的好顏色?”
?
!
張顏芙聞言怒極。
她原是想著將人拖到此處,眼睜睜看著阮瓏玲母子二人咽氣之後,便騎上早就準備好的馬駒趕回順國公府,屆時□□一揭,誰也不曉得她做過些什麼。
就算是後來東窗事發,也是是王雲才一個人的罪過!
取人性命,不過至多半刻鐘就能料理乾淨的事情,偏王雲才還要橫生波瀾!
“王雲才!色*欲熏*心也要分時候!
此處雖隱蔽,可離我出城門已有整整兩個時辰了,想必外頭早就布滿了官差,不曉得何時就會查到此處來!若再耽擱下去,你我都是死路一條!
早些殺人了事!你我也好一拍兩散,各奔東西!”
王雲才首先是對自己尋的這個地方放很有信心,其次這幾日也受夠了張顏芙的跋扈性子,此時隻梟笑著寒森道了句。
“你可知我有多久沒碰過女人了?我這張臉,就算去煙花柳巷都沒有娼*妓願意招待…
我不對她色*欲*熏*心,莫非你來幫我消火?”
!
或是感受到了這潑才上下打量的淫*邪目光,張顏芙不禁打了個冷顫,惡寒到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這混賬竟還敢肖想她?!
“若早知你是個這般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孬蛋。
我就該在路上自己動手!”
對於殺人這件事,張顏芙原是有些心怯的。
可現在算算時間,眼看著就快要趕不上時間入城,她若是不在一刻鐘之內出發,實在是再也耽擱不起!再加上眼見著王雲才這般不配合,她惡向膽邊生,乾脆自己又撿起了匕首,快步流星朝阮瓏玲踏去,就準備附身去割她的脖子……
可後頸處傳來一陣巨痛,張顏芙眸光擴散,兩眼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王雲才先是一記手刀劈暈了張顏芙,又跨*騎在她身上,朝她狠狠扇了兩耳光,緊而吐了口唾沫,含恨罵道,
“臭婊*子,死人的滋味,哪兒有活人的滋味好?
阮瓏玲是該死,可你今日也活不了!你同那李渚霖一個鳥用,都是依仗家世,挾勸弄勢,狗眼看人低的狗雜碎!”
直到張顏芙徹底沒有了動靜,王雲才起身,左右扭了扭哢哢作響的脖頸骨,唇角露出幾分令人作嘔的淫*笑來,朝往昔心中的雪山神女走去……
。
阮瓏玲是被瀑布懸空而落的水麵擊打聲吵醒的。
蒙汗藥的藥性猛烈,她隻覺頭疼欲裂,迷迷瞪瞪睜開眼,眼前水霧迷漫,水聲震響,就望見一個渾身傷痕的男人,站在她麵前低頭正寬衣解帶!
!
想必這男人就是張顏芙的同夥了吧?!
阮瓏玲心悸之下,並未驚動男人,隻眯著眼睛望向四周,卻見空空如也,除了一個麻袋以外,並沒有看見小為安!
那她的兒子呢?
他們究竟將為安帶去哪裡了?!
莫不是?
小為安莫不會是已經遭了難了吧?!
一陣巨大的惶恐與慌張,將阮瓏玲整個人都淹沒,她心中含恨憤然,垂眼間就望見了掉落在身側的那把匕首,趁著男人並未顧及得到她,正窸窸窣窣脫衣服的空檔,悄然將匕首握在了手中。
王雲才自覺此等風月無邊之事,也需些雅興,所以並未特彆猴急,隻褪儘上衫後,才悠悠朝阮瓏玲附身,先是伸手摩挲了番她如玉的麵龐,緊而喃喃道,
“是。
既然能得首輔青睞,又豈會再將他人放在眼裡?隻可惜,你終究還是落到了我的手裡!”
說罷,蹲下身子,就要去脫阮瓏玲的外衫。
可誰知還未觸到衣邊,寒光一閃,一把匕首朝他胸口猛然紮來!這女人竟不知在何時解開了繩索,朝他迅猛反撲!
王雲才當即反應過來,斜斜一避,並未讓那匕首紮中要害,隻在左臂上劃拉開一道深可露骨的口子!當下痛得捂著傷口,在地上扭曲如蟲。
阮瓏玲體內殘餘的蒙汗藥效未過,曉得顫鬥下去必會落入下風,所以也並不念戰,用刀尖挑開腳上的繩索後,掙紮著從地上爬起,搏命就順著小徑往瀑布外奔……
就在她即將踏出水幕的刹那。
淋淋淅淅的震耳水麵擊打聲中,由身後傳來那醜陋男人的梟笑聲,音量不大,卻足以讓阮瓏玲的步伐截然而止。
“你若踏出此洞一步。
你得活,你兒子死,你選吧。”
此言有些耳熟。
同樣是生死關頭,同樣是性命抉擇。
阮瓏玲仿佛覺得回到了她難產誕子那一日,吳純甫也是這麼問她的,“你是要保大?還是保小?”
“這一世,我唯願為自己活!”
阮瓏玲記得那時候自己在產床上的答案。
她不願為一顆成了形的種子死,不願為了一個還沒有降生的孩子死,她那時想活!
可現在不一樣。
為安是天降的禮物,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塊肉,是她親身喂養,眼睜睜瞧著從個繈褓嬰孩,長成了個意氣聰慧的小兒郎。
她已經是個母親了。
哪怕豁出性命,隻能換回一線生機,那她也希望,那線生機能是為安的。
阮瓏玲身子一僵,幾乎沒有任何遲疑就調轉回身,她臉上有種甘於赴死的平靜,眸光毅然,
“我可以死。
我兒子,必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