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成峰與淑寧公主【一】
每年一月, 晏朝五湖四海中,但凡考過了鄉試的舉子,都會湧入京城參加會試,每到此時, 京中百姓在茶餘飯後, 便會猜測殿試上的三甲人選花落誰家。
京中貴女圈中, 對狀元頭銜不甚感興趣。
畢竟近八次的科考中, 摘得狀元桂冠的, 大多都是年齡在不惑之年以上,相貌不佳之人。
她們更關注的, 是探花人選。
畢竟能中探花者, 才學雖比不上狀元出眾,可大多都生得英俊瀟灑,玉樹臨風,若是家中無妻無妾,大多都會被京中的豪門氏族看中,被招為郎婿。
京中有許多適齡的女子, 對此事甚是上心。
收集各種情報, 對於那些個推測出來的探花人選,不僅派了家仆蹲守在舉子們出入的茶樓打探相看, 更有些膽大的貴女, 會女扮男裝偶遇一番,打著鳴詩做對的幌子試探學問。
“萱姐姐,你信不信今年的探花,非阮成峰莫屬!”
這是朱萱第一次聽到阮成峰的名字。
同她說這話的,是何國公府嫡次女裴晶月。
裴晶月是何國公府的掌上明珠,年方十六, 正是適婚的年齡,因活潑聰敏,很得太後李明珠的喜歡,常被召入宮說話,一人的母族出自同脈,感情甚為親厚。
早就傳出,何國公有意從這屆的考生中為她擇婿,現在看來,或是相中了這位姓阮的舉子了。
朱萱將她這般篤定,不僅調侃了句,
“你就這般篤定探花是他?”
“一定,肯定,以及確定是他!
萱姐姐,先不說他的學問被周閣老連聲誇讚過,是位列三甲的熱門人選,就說他那張臉!真真是生的英俊非凡。
他不比首輔大人威武難以親近,也不如薛燼那樣陰鷙令人懼怕,那人就像是春日裡一股和煦的春風……我那日親去見了,在茶館包廂探出去大半個身子,還好婢女拉著我,否則我得掉下去!”
哪怕是先帝在世時,朱萱也不是個什麼特彆受寵的公主。
雖是如花的年齡,卻也總是謹小慎微,守著規矩不敢大聲言笑的,也隻有在同齡人麵前,能夠些微自在些。
她聞言並未多想,隻為裴晶月有了心儀之人感到開心,麵頰淺淺陷落兩個梨渦,
“你既相中了他,那他能不能中探花,倒是其次了。”
裴晶月麵色一紅,嬌嗔了一句,
“萱姐姐…什麼相中不相中的,現在談這些為時過早了。
我悄悄同你說,其實除了我……福樂縣主,永昌伯爵府的何三姑娘,以及隴西郡王家的陸六姑娘,好似都對那阮成峰上了心……
可是,我母親覺得他不行。”
說罷,似又想起了什麼,撅嘴歎了口氣,感受到朱萱疑惑的目光,裴晶月解釋道。
“阮成峰那兩個姐姐,一個與夫家險些鬨出人命和離了,一個未婚生子鬨得揚州滿城風雨……
所以我母親覺得,哪怕是他才比天高,貌若潘安,可什麼地裡出什麼菜,家風如此不正,估計那阮成峰也是個朝三暮四尋花問柳之輩……母親勸我再想想。”
父母總不會害孩子,何國公夫人這番話說的未必也全然沒有道理,不過未知全貌,不予置評,所以朱萱隻能柔聲道,
“左右婚嫁之事不急在一時,多想想總沒有壞處的。
或者你派人去揚州打探打探,或許其中另有內情也一定呢?”
這話說得即周全又熨貼,裴冰月不由點了點頭。
她不由將眸光落在規矩坐著的表姐身上,心中不禁覺得唏噓,其實朱萱生得很美,可或是因為生母位份不高,所以連帶著她也自小就受了不少冷待…
漸漸的,便愈發少言寡語,溫柔嫻靜了起來,就像是朵在宮闈牆角開得絢爛多姿的奇花,若不注意看,根本就覺察不出來她的美。
表姐若是生在宮外,也定然是活得靈動肆意吧?
可惜,她是個公主。
是個早就在十餘年前就與藩國世子定好婚約,注定要被送去和親的傀儡擺件。
思及此處,裴冰月隻覺得心中忽生悲戚,不由得握住了朱萱的指尖,
“表姐,無論今後我要嫁的郎君是誰,待成親那日,我必去慈寧宮同太後娘娘請旨,讓你能出宮觀禮喝我一杯喜酒!”
朱萱微微一愣,眸底湧上些感動,可想起十八歲的芳誕近在咫尺,又聽聞藩國的世子不日便將入京迎娶,她臉上的神色就悲戚了起來,
“我也想喝上這杯喜酒……
可怕就怕,是你率先給我送行。”
若是去了藩國,天高水遠,此生若是想要再見上一麵,便是難於登天了,裴冰月聞言大慟,隻眸光晶瑩著安撫著“不會的”。
可嘴上雖這麼說,但心裡清楚,這紙婚約是絕無轉圜餘地的。
這門婚事,是當年晏朝四處圍困之際,因一時兵將調遣不過來,而向藩國請求援助而定下的盟約,是當時還未薨逝的先帝親口許下,乃是國約。
這紙婚約原本早就應該履行,可一是那時晏朝沒有適齡的嫡公主可以出嫁,而是藩王國君世子尚且年幼,便約定好待公主十七歲時,再和親迎娶。
掐指一算,離朱萱年滿十七,隻有約莫一年左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