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顧不上薛燼是何身份,是何頭銜,用儘量不讓人覺得冒犯的審視眸光,將薛燼從上到下全都打量了個遍……
事事真真是無常。
誰能想到,幾乎在座的所有阮家人,分明在一月之前,還被薛燼提在刑部威逼拷問,跪伏在地上痛哭流涕……
可今日,情勢完全逆轉。
眾人都端坐著,唯薛燼一人孑然站在廳堂之上,且無人發話讓他落座,儼然是要先給他個下馬威。
阮家人是如何團結一致,齊心合力的,在庭審那日他早已見識過,他親自帶著媒人上門來求娶,也早料想到了他們或許會更謹慎嚴苛些,所以也並不計較如此怠慢。
由於事關重大,薛燼覺得著黑色不吉,所以特意更換了件墨青色錦袍,上好的麵料隨著他的動作泛出光澤,身姿挺直如鬆,略略朝堂中諸人拱了拱手,便也算得上是見安問禮過了。
若不細看,未察覺到他眼底的些微不耐,隻怕旁人都會以為站在眼前的是個翩躚有禮的貴公子,絲毫想不到這人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煞神。
薛燼負手而立,頂著眾人的眸光沒有絲毫心怯,大有以一人戰群儒的氣勢,開門見山直直問道,
“三日前,我遣媒婆上貴府送拜帖,意欲求娶貴府嫡四女阮玉梅為妻,執掌中饋攜手餘生,可憾並未收到回音。
所以今日,特上門來求問。”
清冽疏離的音調,響徹在寬闊的廳堂上方,阮家人臉上神色各異。
阮瓏玲眉頭微蹙,還是不太喜歡薛燼身上這股鋒銳的氣場,雲淡風輕端起茶杯,撇了撇茶麵上的浮沫,
“實在是這些時日來,諸位郎君們送來的聘貼太多堆成了山,根本無法一一回複。
薛大統領,應該能夠理解的吧?”
薛燼明白,若想要成功將那小糊塗蟲娶到手,其中重中之重,便是得到阮瓏玲的認同。
且或是因為阮玉梅這二姐嫁入公爵豪府,經常出入皇宮的關係,她通身都充斥著貴不可及的龍皇貴氣,威壓迎麵而來,甚至能壓蓋得住薛燼的反骨戾氣,男人麵上略微倨傲的神情微微一滯。
他這才略略低頭,道了句,
“一家有女百家求,回複不過來,也在情理之中。”
阮麗雲向來是個最和善的性子,察覺到氣氛有絲微妙的劍拔弩張,立即接過話頭來,為打了個圓場,
“薛公子站了這麼許久,定然是累了,快快請坐莫要拘禮。”
薛燼頷了頷首,坐在了右側的首位上。
直到此時,阮家兄長阮建州才針對於婚嫁之事,一一盤問起來。
“我家胞妹才貌雙全,本該早就出嫁,之所以留閣到今日,不過是因為還未遇上有緣人,她雖年齡稍大些,我們也斷不能讓她屈就。她未來的郎君,定是要細細挑選,優中擇優。
其實論才貌,論手段,論學識,論武功……薛公子自然是這晏朝郎君的個中翹楚,可就是不知,今後這家宅中是否安寧。”
“敢問薛公子,之前房中可有侍妾通房?嬌俏佳人?”
“一個也無。”
“再問薛公子,娶妻之後,是否還會納妾?”
“必不再納二美。”
“還問薛公子,今後若是成家,會將愛妻帶離京城麼?
我家玉梅膽子小,又戀家,除非兩個姐姐出門壓貨盤賬,成峰外出求學……她從未離開過家人半步,所以若她今後的郎君要搬離京城,隻怕她會不習慣。”
“……錦衣衛指揮使乃皇家重臣,終生掌軍駐衛皇宮,輕易不會騰挪。”
說完這句,薛燼默了默後,又添了一句,“可錦衣衛隨禦命調遣,保不齊今後或有可能會出京當差,離京調任……若有這一日,我定會上奏求請駐留京城。”
眼見他思慮如此周到,為人處事都異常穩重,阮家人彼此對了個眼神,對他的信任值與好感升了幾分。
這幾個問題,乃是最原則性的絕不可讓步的,既然薛燼能為妹妹做到如此地步,那看來確是情根深種了的,可到底他身上那股子傲氣,還需再壓上一壓。
阮瓏玲嘴角上揚,淺笑著柔聲問了句,
“不知薛大統領可會繡花?”
?
?
前幾個問題,薛燼尚且能明白阮家人的顧慮。
可這驟然問他會不會繡花?就真真讓他眸底湧現出些些困惑。
“來人,將東西拿上來吧。”
在阮瓏玲的一聲令下,門外傳來動靜,阮玉梅的貼身婢女小紅手中捧了一卷布料踏入廳中,在阿杏的協助下,二人將布軸緩緩攤開,布麵上的各處,已經被人用各式各樣的岩彩標記上,約有半人高。
“薛公子若是心愛玉梅,那也理應清楚,玉梅的繡工乃天下一絕,她也癡迷此道無法自拔。
早在六年前還在揚州時她就放言,這世間若有哪個郎君,能親手為她將這幅萬馬奔騰圖繡出來,她定然嫁給那人為妻,甘願給他做一世的衣褲鞋襪。”
“隻是……薛公子這拿劍的手,恐怕是撚不住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