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看著脫帽請罪的三川郡郡守和附近幾個縣的縣令、縣尉,一陣冷笑。
這博浪沙野地被他的隨軍幾乎是翻了個底朝天,那刺客必是進了城池。他大秦戶籍查的如此森嚴,這些人告訴他城池中不曾有外來人的蹤影?
他的記性很好,三川郡的郡守是老秦人,蘭以縣的這兩個是韓人和趙人,香林的有一個是燕人,楓樵縣的是兩個魏人。
好啊,這是六國的餘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和他任命的官員沆瀣一氣,玩弄他於股掌之中!
他麵無表情地扔下手裡的請罪書,“不必了,蒙毅擬招,命天下大索十日,取此二人首級者賜爵。”
消息很快就傳到了謀劃了這場刺殺的張良耳中,他並沒有在這層層搜捕中狼狽逃竄,而是安穩地通過蘭以縣縣令的手成功離開了三川郡,蘭以縣在三川郡和南陽郡的交界處。
聽到了這個消息的張良送走了重金雇來的壯士,諷笑,“始皇帝,你手下的官吏都已經千瘡百孔了,再是大索天下又能如何?暴君,又怎能得民心以用呢。”
“罷了,我且再等上一等,此次行刺還是太衝動了些。”說完看了看鹹陽的方向,就向東方潛去。
消息自然也傳回了鹹陽,高傅母一點兒也不想讓這些血腥的事情傳進小公主耳朵裡的,也怕小公主因為這個想起陛下來。可架不住嬴予嫚越來越喜歡到處跑,總能在一些地方聽見風聲。
“那兩個人可真大膽,竟然敢刺殺陛下,我聽說陛下調了重兵圍了博浪沙,沒想到還是讓那兩人逃了出去。”
“真的嗎?天呐,這兩個人是會飛嗎?”
嬴予嫚小心翼翼地站在樹後麵偷聽,忍著害怕和慌亂聽完就急急忙忙往宮裡跑,路上因為心不在焉和眼淚花擋住了視線還狠狠摔了一跤。
一回到曦陽宮就讓傅母心疼的不行。
嬴予嫚也不管傅母一疊聲兒地問她疼不疼,隻緊緊摟著高傅母的脖子追問,“傅母,阿父被刺殺了是真的嗎?”“阿父真的被刺殺了嗎?有沒有受傷?”“傅母你帶我去找阿父好不好?嗚嗚嗚,我想阿父了。”
高傅母真的是頭如鬥大,不知道這小祖宗是從哪兒聽來的。
“沒呢,沒呢!陛下英明神武,早有防備,一點兒也沒受傷,小公主彆擔心昂。快不哭了,傅母給你看看腿上手上摔成什麼樣了,趕緊叫侍醫來看看。”
嬴予嫚一點兒也不理會,隻顧仰著頭嗷嗷哭,嘴裡還喊著要阿父,沒一會兒就哭的滿頭大汗。
急的高傅母也是滿頭大汗的,眼看小公主哭的都要背過氣去了,高傅母一咬牙一跺腳,派人去找了扶蘇。
她想,扶蘇公子是長公子,陛下最是倚重,小公主也很喜歡扶蘇公子,想來扶蘇公子應該能哄住小公主。
扶蘇一收到消息就急忙趕來了,他是最早知道這件事的人,不過知道阿父早有準備,並未受傷後便也放下來,沒想到今天就收到了曦陽宮的消息。
看著哭的抽抽噎噎,嗓子都啞了的小家夥,扶蘇真的是又心疼又無措。
他其實算是除了離陽外嬴予嫚接觸的最多的兄長了,畢竟她出生的時候,扶蘇已經及冠了,不需要再被困在辟雍,自由時間很多,有時嬴予嫚在鹹陽宮都是扶蘇帶著的。
兄妹兩的年紀差的實在有些大,扶蘇看她就像是看自己的女兒一樣,雖然他去年才成婚,還沒有子嗣。
“予予,過來大兄這邊,大兄抱。”
扶蘇熟練地安撫著小家夥的情緒,任是誰有過這麼多弟弟妹妹,都能掌握一手順毛捋的絕活。
傅母的決定顯然很正確,在知道阿父遇刺後見到大兄,確實在很大一部分程度上安撫了嬴予嫚內心的害怕擔憂,對她來說大兄就是阿父的代言人,或者說是代餐,像是一個年輕的阿父。
“哇——大兄,我,我想要阿父。”撿到依賴的人,小姑娘心中的惶恐委屈更是傾斜而出,哭得更大聲了。
“予予不哭了,大兄不能把你送給阿父,但大兄可以幫你寫信給阿父好不好?予予自己問問阿父平不平安好不好?”
嬴予嫚不想接受這個辦法,她還是隻想和阿父在一起,可是在幾輪車軲轆話之後,她就知道大兄不會同意的,隻能委屈地接受了這個退而求其次的辦法。
“大兄,等我長大了是不是就可以和阿父一起出去了?”嬴予嫚眼巴巴地看著扶蘇。
扶蘇歎氣,予予是真的很黏阿父啊!奇怪了,明明其他弟弟妹妹們沒有這麼黏人的。
“對,等予予長大了,健健康康了就可以跟著阿父了,所以予予不能哭了,快快讓侍醫給你看傷口。”
嬴予嫚止住哭聲,低頭看向自己被捋起的袖口和衣擺,也就看見了猙獰的傷口。
淚,飆了出來!
“哇——看見肉肉了。”
明明懷裡的幺妹哭的很淒慘,可是扶蘇不知道為什麼忍不住有些想笑,小家夥是真的有些可愛,哭起來都可憐又可愛的。
等侍醫處理完傷口,嬴予嫚已經哭睡過去了,額前的碎發被汗沾濕在腦門上,兩隻烏溜溜的大眼睛也紅腫腫的,有點像水裡的蛙,醜醜的。
扶蘇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到床上,然後大鬆了一口氣,這小家夥哭起來是真厲害啊!也就是她哭起來也可憐可愛,要是像胡亥哭的那醜樣,他肯定就受不了了。
活動了一下手臂,他看向伺候在一旁的高傅母,“等會兒用帕子沾了熱水給公主身上擦一擦,換身衣服小心受涼。吾便先回宮了,若是有事再派人來尋。”
夜裡扶蘇沒睡沉,他夢見了博浪沙的場景——阿父坐在第三輛馬車裡,那鐵棰砸了第二輛,在地上還衝出去好遠,停在了阿父的馬車前。
等被寺人叫醒的時候,他還被那鐵棰的淩厲氣勢懾得有些緩不過神,不過阿父的來信不是說他早有防備,一路跟在隊伍的後麵嗎?
寺人見主人好像恍了神,隻能又提起聲音重複了一邊,扶蘇這才回過神來。
“什麼?小公主高熱不退?”
扶蘇迅速起身披上了外衣便匆匆離開,侍從連忙跟上。
曦陽宮燈火通明,侍醫緊皺著眉頭,使女們急匆匆地要去找巫來祈福,她們已經很熟悉公主生病後的流程了。
扶蘇摸了摸幼妹的頭,不悅地看向高傅母,“吾令你有事及時來稟為何不遵?公主高熱不退為何不早早來報?”
高傅母委屈又自責,公主時常生病,發熱也是常有的時,她總是不願意隨便去打擾旁人的,畢竟她們小公主隻是一個無母的公主罷了,本就不是同母所出,若是尋的煩了,討了這些公子們的厭怎麼辦?不是誰都會像陛下一樣對小公主如此耐心的。
可是沒想到公主這次發熱遲遲不退,也怪她今天公主哭了那麼久後她就該時刻盯著的,也不至於要等守夜的使女聽見公主呼吸粗重後才發現了。
嬴予嫚這一昏迷就是一天一夜,可叫許多人心焦不已。
不提外麵的人急成了什麼樣,嬴予嫚倒是沒感覺有什麼難受,反倒新奇的很。
“你是誰呀?”
“我是你的金手指啊,予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