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不見,他也瘦了很多,此時兩個人四目相對,居然都有一種恍若隔世之感。
最後還是江安流開口,他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好久不見。”
孟凡雲“嗯”了一聲,垂在身旁的手緩緩握成拳,卻沒有再出聲。
江安流自顧自的說道:“聽說我的死法定下來了,是淩遲。”
孟凡雲的臉色一變,然後又緩緩道:“……你彆聽他們瞎說。”
“有什麼瞎說不瞎說的,”江安流一笑,“忘了跟你說,淩遲的痛,可能沒有我每天經曆的痛的十分之一,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每天都要殺七個人嗎?”
他看著孟凡雲瞬間慘白的臉色,自顧自的往下說去:“我在這裡的每天都在被魔氣反噬……其中之痛,你大概是無法體會的了。”
孟凡雲默然不語,這幾天他四處奔波,本來以為已經能夠完全把江安流遺忘,現在想來卻根本徒勞。
“那你想要什麼?”他艱難開口,“你……臨死之前,我許你一個願望,最後一個願望,除了免死,隻要你說,在你死前,我必會給你實現。”
聽到孟凡雲的話,江安流忽然沉默了很久。
陰冷的囚室裡麵,一片死寂。
江安流看向孟凡雲那張正氣英偉的臉,忽然愣住。
孟凡雲的表情依舊平靜如水,眼中的表情江安流有些看不明晰,隻能猜測出大概和憐憫有關。
可是江安流要的從來都不是孟凡雲的憐憫,他要的隻是偏愛,沒有理由的信任,還有永遠不會放棄他的那隻手。
終究是不可能的吧,江安流想。
那既然如此,這個世界如何都不重要了,江安流無視了係統在他耳邊的瘋狂轟炸,看向孟凡雲,嘴角撇出一抹有些涼薄的笑:“那你給我一壺酒吧。”
“要最好的烈酒。”
江安流的聲音像是漂浮在夢中的一尾羽毛,輕飄飄的,不知道落在那裡,他淡淡的目光中,孟凡雲嘴唇顫動了一下,最終隻說了一個字:“好。”
酒很快被送了過來,而孟凡雲卻早已先一步離開了,江安流沒有看那旁邊給的精致玉杯,索性直接對著瓶子喝了起來,他邊喝邊道:“我覺得這任務做起來沒什麼意義了。”
係統一愣,不知道為什麼事業心這麼重的宿主為何忽然會這麼說。
“宿主為何突然有這種想法?”
“就是覺得,你們找錯人了,”江安流淡淡道,“我可能沒有辦法真的刺激江雲,我最終不是……江雲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人吧。”
江安流又抿了一口酒,眼中平靜如靜默的海:“也不能說,我可能的確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但是卻不代表他的所有。”
係統:“宿主,您是不是喝多了?需要兌換醒酒藥嗎?這次免費哦。”
“不用了,”江安流又是一口酒入喉,“現實中我還沒有這麼醉過,偶爾醉一下,感覺也挺好。”
他總是機關算儘,從來沒有讓自己真正的糊塗過,無時無刻不緊繃著的神經,有的時候真的需要一些放鬆。
擺爛一個世界……其實也不會怎麼樣吧?
江安流想。
有時候他還挺羨慕江雲的,可以一直的昏迷在病床上,什麼心都不用操,一天天就這樣過去。
想太多……真的很累啊。
係統其實屏蔽了江安流的所有痛覺,但是江安流還是覺得很難過,酒入愁腸,燒著他的胃火辣辣的,卻帶著種異樣的刺激。
卻忽然聽到推門聲,江安流醉眼朦朧的看過去,卻見到孟凡雲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去而複返,站在門口,目光複雜的看著他。
“你怎麼來了?”江安流這下是真的有些上頭,大腦懶洋洋的,不想思考孟凡雲是知道了事情始末,用同情的眼神看著他,還是純粹來送他最後一程。
孟凡雲看著那空了大半的酒壺,皺了皺眉頭:“空腹喝這麼多的酒,不難受嗎?”
江安流半醉半醒之間,聽見自己好像嗯了一聲,鼻音有點重,然後意識便紛雜了起來,他甚至有點分不清麵前的人是誰,隻感覺到那人忽然抱住了他,然後一股勁氣打入了他的脈搏,他聽見有人在耳邊失聲道:“怎麼可能?我不是給了你……你怎麼沒有服下?”
那聲音紛雜,江安流沒有聽清,最終抱著酒壺,緩緩的睡了過去。
江安流本來以為這一睡,醒來的時候便就要在淩遲的刑場上了,可沒有想到等他再次睜眼的似乎,卻發現自己竟然在一處完全陌生的茅草屋內。
手上的束縛完全不見了蹤影,遠處有飯菜的香味飄過,江安流隻覺得自己久未進食的肚子咕嚕嚕的響,下意識的下床,走向炊房的方向。
孟凡雲正在灶台前,□□著上身,滿頭大汗的在麵前炒著菜,江安流不小心踢到了一顆石子,發出了清脆的聲音,孟凡雲回頭,一手拿著鍋鏟,一手看著他,露出個笑容:”你醒了?“
“這裡是哪裡?”江安流記憶還停留在那個陰暗的囚室,愣了下,“我怎麼在這裡?”
“我用烈火堂和禦風樓的秘籍,換的了你的平安,”孟凡雲看著江安流的眼神溫柔,“你身體感覺好些了嗎?再去床上躺回吧,飯馬上就好。”
江安流一愣,一切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場夢一樣,他咬了咬自己的舌,發現是疼的。
這一切,真的不是一場夢嗎?
“你覺得,我可能真的會讓你去死嗎?”孟凡雲的眼神溫柔,似乎感覺到江安流眼中的懷疑,他歎息一聲,放下鍋鏟,走到江安流麵前,撫上他的臉,“我隻不過是……”
他話沒有說完,就見那灶台上忽然冒起火焰,孟凡雲連忙手忙腳亂的去管,他幾乎沒有做過飯,一時間管控火候還不夠嫻熟,鬨出了很多笑話。
江安流在他身後,緩緩的笑出了聲。
日子就這樣緩緩的過去。
江安流好像一瞬間忘記了之前過往的種種,他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孟凡雲把他的生活伺候的極其周到,幾乎沒有讓江安流動一動手指的機會。
江安流的眼中漾著淡淡笑意,他歪著頭說:“被下入牢獄的時候,我還以為你真的要殺了我。”
“我怎麼可能……”孟凡雲的眼中是全然的寵溺和愛戀,“我隻不過是……想要個萬全之法罷了。”
一開始,他本來在飯菜裡麵給江安流下了假死藥,想在江安流閉氣之後把他偷出去,卻沒想到江安流幾乎一口未動那些食物,刑期將至,孟凡雲沒有辦法,隻能用秘籍換的了江安流的平安。
其中的艱辛孟凡雲自然不會跟江安流說,他奔波多地尋醫問藥,卻要找不到根治江安流魔氣的方法,雖然江安流在醒來之後,並沒有再像那天那樣發作過,但是孟凡雲還是把心提在了嗓子眼。
他們現在蝸居在深山內,每天的飲食幾乎都要靠孟凡雲外出捕獵,一旦江安流有什麼閃失,孟凡雲可能都沒有辦法找到大夫。
他把他的擔心跟江安流說了,江安流隻是說讓他寬心。
他有係統的屏蔽功能,其實是不會覺得疼的,此前種種,不過是為了試探孟凡雲罷了。
閒暇的時候,江安流靠在孟凡雲懷裡,問他:“什麼時候放棄殺我的?”
“一開始,”孟凡雲啞聲道,“我就沒有朝著你動手的想法。”
不然就連禦風樓樓主都跟江安流有著一戰之力,新生代武林第一人的孟凡雲不可能真的就隻能任由江安流磋磨。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江安流問孟凡雲。
孟凡雲搖了搖頭。
“我是顧南流。”江安流終於可以把當年的故事告訴孟凡雲了。
當年他進入了魔教之後,曆經千難萬險,終於殺了魔教教主,本來想找到魔教中關於複活的秘籍的,卻無意中知道了顧南和沒有死的消息,於是他一時衝動,隻身一人衝進禦風樓救顧南和。
隻是他不知道禦風樓樓主居然對魔功有所了解,江安流雖然救出了顧南和但是也受了重傷,跟顧南和兩個人好不容易逃到了邊疆,被那個熱情的村子收留。
一開始,那些人的確是熱情的,但是江安流無意間露出的不平凡卻讓他們動了歪心思。
顧南和被囚禁多年,身體虛弱,所以江安流不定期要去城裡給顧南和求藥,沒想到一天回來的時候,村長卻告訴江安流,顧南和被他們藏起來了,如果江安流想要找回顧南和,就要用金銀財寶來換。
江安流那時候重傷,一時間沒有多少反抗能力,而且村長說,如果江安流不答應他們,他們就會殺死顧南和,江安流沒有辦法,隻好妥協。
他此次是隻身一人前來,於是隻能先給出自己身上的值錢玩意安撫住村長,等到他身體狀況好轉之後,再救出顧南和,卻沒有想到,村長害怕顧南和被江安流找到,在江安流離去的那一天,就已經把顧南和殺了,屍體埋在了現在村廟所在的地方。
等到江安流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江安流沒有想到這些看起來淳樸的村民居然會做出這種事情來,但是事已至此,江安流隻能將錯就錯,引誘那些村民建起了村廟,啟動了傳說中魔教複活的秘法。
孟凡雲恍然大悟:“所以我聽到的聲音,是顧南和嗎?”
怪不得叫和和。
“大概吧,”江安流其實也不確定結果,他畫下了複活陣之後就再也沒有去過了,“過兩天我想去看看……我哥,是不是真的活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