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一家店你就在看價簽了,”那人漫不經心抬了下手,攔住了梯門,等電梯裡的人魚貫而出,他懶懶回眸,“我看起來像盲人嗎。”
“……”
夏鳶蝶忽然好像明白,為什麼從第二家店開始,遊烈就停在門口,不跟她進去的原因了。
——他怕她在他麵前問會覺得尷尬。
夏鳶蝶很慢地眨了下眼。
電梯走空,兩人進了梯廂。
很奇怪,一直到梯門關合這一層都沒人再進來。
於是梯廂裡很安靜,安靜得叫夏鳶蝶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她在梯廂角落裡垂著眼,終於忍不住在它也被遊烈聽到前,她好像不經意地開口:“我以為你知道了會很不耐煩。”
“?”
遊烈側了側眸,“為什麼。”
“你應該會想,反正也是遊叔叔拿錢。他用三十萬才能補償你一餐午飯,我卻因為幾百塊的衣服耽誤你那麼多時間……”
夏鳶蝶仰臉,認真看他,“我以為你們大少爺的風格應該是,很不耐煩,隨手指幾件,砸錢讓我快買完。”
小狐狸輕歎:“結果沒有哎,還有點遺憾。”
遊烈低低乜了她幾秒,忽地笑了。
低啞的,懶懶散散的好聽聲音,就從那人的毛領間逸出來,悶在整個梯廂裡,更撩撥得人心裡都泛癢。
小狐狸木住臉:“你笑什麼。”
“笑狐狸,”那人聲線被笑意醺得微啞,“忘恩負義,做賊心虛……還口是心非。”
夏鳶蝶麵無表情地扭過臉睖他。
遊烈卻也在那一秒垂眸,眼睫輕低著,興許是梯廂裡燈光太柔軟,他睫瞼間漆黑也如墨色輕湧的海。
“我知道你以後都要還的。那就理直氣壯一點,不要永遠記著虧欠。”
“沒有人在這個世界上活著、又不欠任何人。”
“——”
梯門就在心跳聲好像都靜止的那一刻打開。
在人影湧入前,大少爺恢複了他懶散倦怠的眉眼,他直起身,聲音鬆弛地朝她勾手:
“走了,狐狸,”他說,“去給你省錢。”
-
遊烈最後帶夏鳶蝶去的那家店,距離西泰有半個區遠,開在一條沿街的巷子入口邊。
是家獨立店鋪,麵積挺大,夏鳶蝶估摸有幾百平的樣子,內部設計非常個性,店裡燈光除了幾處試衣鏡外,都算不上明亮,甚至有些昏暗感。而牆上四處掛著的品牌logo燈,是個鳥雀棲斜枝的鏤空圖案,光色斑斕,記憶點很強。
夏鳶蝶跟在遊烈身後,走進去不遠就有點遲疑:“這裡,價格不貴嗎?”
“你來不貴,”遊烈想了想,“老板算是我的一個朋友,他跟人合作的品牌係列,潮牌服裝是其中一類。”
“因為是你朋友,所以能打折嗎?”夏鳶蝶忽然想起什麼,“你之前在商場裡那會兒,就是在給他發消息?”
遊烈眼神越過,往店裡眺:“嗯,問他在不在坤城。在的話,讓他過來給我開個友情價。”
夏鳶蝶猶豫了下,還是問了:“多友情?”
“一折吧。”
夏鳶蝶:“……”
夏鳶蝶:“?”
你怎麼不直接去搶。
遊烈似乎是找著人了,朝店裡深處昏暗的一個角落抬了下手,然後他轉回來,對上小狐狸沒表情的控訴眼神。
他低頭笑了一聲:“沒事,他欠我個人情。我過去打聲招呼,你在這兒等我?”
“…哦。”
夏鳶蝶最後還是沒說什麼,轉開了。
這家店鋪似乎叫“Moon”,不知道是月亮還是明月,夏鳶蝶原本以為老板應該是個女人,但有點意外,對方雖然從私人辦公室出來後就遠遠站在片陰翳裡,五官都模糊在昏昧間,但隱約投下的身影能看得出挺拔修長,透著點頹懶,明顯是個男人。
聲音零碎鬆散地傳回來。
中間不知道聊到什麼,那昏昧裡似乎淡淡瞄來一眼,儘管須臾就不在意地收了回去,但夏鳶蝶還是本能有種背後微涼的感覺。
像這家店的燈光風格一樣,隨性,危險,駘蕩,若即若離。
這種感覺一直延續到夏鳶蝶跟著專門找來的導購小姐去試衣、選定、購買,再離開店鋪。
回到車裡,夏鳶蝶靠上座椅,終於鬆了口氣。
遊烈在旁邊察覺,略挑了下眉:“你怎麼一副死裡逃生的表情。”
“……”
夏鳶蝶忍了好幾秒,看了眼後視鏡,司機叔叔似乎沒在注意他們,她便壓低聲,側了側身,靠近扶手箱:“你那個朋友給我感覺有點,凶。”
夏鳶蝶選了個程度最輕的詞。
遊烈一怔:“你是想說,他感覺不是什麼好人?”
略微遲疑後,夏鳶蝶輕點頭。
“我不是以貌取人,隻是在山裡長大的人都會對動物性比較敏感,他給我感覺就是……”
話未說完,就聽遊烈啞聲笑了。
他側靠在扶手箱上,朝她勾了勾手。
小狐狸機警地看著他,似乎不太想過去,但想到今天遊烈陪她跑了整整一上午,又有點良心不安,就謹慎地挪去一點。
遊烈:“他確實不是好人。”
夏鳶蝶微僵。
在密閉的車廂裡,那人聲音聽著低得微啞:“不過你有沒有想過……既然我和他是朋友,那其實,我也不是?”
“——”
在小狐狸被他低得懾人的聲線弄到奓毛以前,遊烈終於忍不住,撐著額側過臉,他悶聲笑了起來。
前排,司機叔叔也帶笑地看了後視鏡。
“夏同學,你不用怕,那位老板是小先生外公家裡的表哥,穿過製服的,不是什麼壞人。”
夏鳶蝶:“………………”
夏鳶蝶:“?”
狐狸記仇的怨念持續了一路。
直到到了彆墅,轎車停下,她沒情緒地拎著自己的衣服下車,身後遊烈也跟了下來:“真生氣了?”
可恨某人腿長得過分,她走得再快,被遊烈沒幾步就追上了。
“好了,我錯了,下次不逗你了。”遊烈聲線裡淡去笑意,他一彎腰,從女孩手裡把沉甸甸的包拎了過去。
長腿邁開,就走在前麵。
夏鳶蝶怔了下才回神,立刻跟上:“我自己拎得動。”
“太沉了,”遊烈掂了掂,似笑非笑地在身側女孩頭頂落眼,“再壓,更不長個了。”
“?”
“哥哥給你提著,能躥一點是一點。”
“???”
夏鳶蝶差點沒忍住上去咬他。
幾個裝衣服的包袋,兩人一路從彆墅院外“搶”到院內。
夏鳶蝶成功從遊烈那兒奪回一隻,正要撲過去搶第二隻——
她忽地停住。
女孩惱得透紅的臉頰上,所有鮮活生動的情緒像按下了某個暫停鍵。
“……”
遊烈察覺什麼,眼睫上都好像顫掛著的笑意零落。
他回過神,朝彆墅院裡抬眸——
遊懷瑾拎著灑水壺,此刻就站在院內的花圃旁。望著兩人,他手裡的灑水壺慢慢抬平,放在了旁邊。
一顆剛含苞欲放的細花,被水壺壓在了鬆軟的泥土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