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鳶蝶覺得自己應該是被鬼上身了。
——
不然怎麼解釋, 她當時在遊烈的邀請麵前,明明腦海裡所有想法加起來隻有一種答案:拒絕。
但半小時後,她就站在了一個五顏六色的大招牌下。
“這裡是什麼地方。”
夏鳶蝶思考過後, 還是決定直接問遊烈。
“KTV。”遊烈說完以後, 在小狐狸那個依然“什麼東西”的眼神裡,他低頭笑了聲,“他們也沒說錯,你確實像個三好生。”
小狐狸緩慢地眨了下眼。
雖然還是不懂ktv是什麼,但她大概知道這裡的娛樂性質了。
於是少女抬了下眼鏡,十分自然地就要轉身:“我忽然想起我有點東西需要回學校取,祝你們玩得開心。”
遊烈輕嗤了笑, 長腿一退就截住了夏鳶蝶的去路。
他低著眸似笑非笑睨她:“你的繩子呢。”
“什麼繩子?”
遊烈沒說話,漆眸一垂,往女孩手腕上示意了下。
夏鳶蝶低頭到一半就恍然, 她不自在地偏了下臉:“反正也…放寒假了,”她回頭又確認了下那家店門,至少大門算得上明窗堂堂, “這裡看起來還好,我可以適當地把線放鬆一點?”
“不可以。”
遊烈低了低腰,一抬手就將女孩的黑框眼鏡勾下來。
對上鏡片後微微怔滯不解的眼神,遊烈示意了眼她身後:“隻是個他們找包廂唱歌玩遊戲的地方, 進去坐半小時,我就陪你回去。”
夏鳶蝶眉心輕蹙, 抬手要去拿自己眼鏡:“是我陪你, 不是你陪我。”
“哦,好,你陪我。”
遊烈笑著直回身, 眼鏡被他拿著晃了晃,“這個是‘人質’,等你陪我進去了再還你。”
夏鳶蝶:“……”
怎麼會有這麼幼稚的大少爺。
夏鳶蝶是從來沒有來過這樣的地方,偏偏高騰訂的那個包廂又在這家的最裡麵。她和遊烈走了不知道多少彎彎繞繞,聽了不計其數的鬼哭狼嚎。
聽到最後夏鳶蝶有點懷疑人生:“你沒騙我嗎?”
“騙你什麼。”
“你確定這裡是你說的ktv,而不是——”
“嗷!!”
一聲精神狀態難以判斷的嚎叫突然通過音響放大到整個走廊。
夏鳶蝶一停。
她沒表情地緩聲續上:“——而不是鬼屋嗎?”
遊烈原本也有些躁,聞言卻都在眼底晃成了笑:“待會兒誰吵你,我踹他們出去。”
“兩位,到了。”
在前麵領路的侍應終於停了下來。
看著就沉甸甸的鑲金描銀的包廂門被他用力拉開,對方彎腰,向兩人做出請的姿勢。
包廂門內,裡麵的人停下了聲音動作,齊刷刷望了過來。
映入眾人眼簾的一幕讓他們表情古怪起來,
前麵是個穿著十分樸素的女孩。衣飾和臉蛋都乾淨純粹,尤其是那雙眼睛,清透出塵,但眸裡淡淡的,沒什麼情緒。
而遊烈就站在她身後,外套一件羊羔絨黑夾克,領子立起一半,腿上是條黑色工裝長褲,雖然被女孩身影擋著隻露了左腿,但這種大口袋容易累贅的設計上了他身上,就隻顯得腿型又長又直,挺拔好看。
最引人注意的還是他手裡——
左手兩根指骨懶洋洋地勾了隻黑框眼鏡,垂在身側。
顯然不是他的東西。
“烈哥,你還真帶人來了啊?”屋裡不知道誰的一聲慘嚎。
遊烈原本是和夏鳶蝶說著話,似笑非笑地垂著眼望她。
聽見這句,他掀起眼,未褪的笑浸上涼意。
很奇怪,隻那樣一垂眸和一抬眼的區彆,房間裡一直盯著遊烈的人卻都感受明顯——
他看女孩時眼神很近,抬眸瞥進來時,人一下子就疏離得遙不可及。
“有意見?”
遊烈聲線在背景音下被壓得格外低,模糊卻好聽,“那我走?”
“彆彆彆——”房間裡有幾人回過神,連忙起身,讓中間座位空出兩張來。
包廂裡燈光昏暗。
那一張張臉看著都陌生,夏鳶蝶也不想在這裡認人,就朝著房間最角落空著的沙發去。
“哎哎,蝶姐,彆坐那麼遠啊!”一個不認識的男生衝上來,將將攔在了夏鳶蝶身前。
差點撞上。
男生停得險,剛繃直了身鬆口氣,就感受到來自女孩身後,某人居高臨下懶睨過來的涼颼颼的眼神。
男生:“……”
夏鳶蝶莫名其妙地看這個突然就僵著傻笑呆在自己麵前的人:“我們…認識嗎?”
“就是!要不要臉你,”沙發裡起哄,“管誰喊蝶姐呢,你問烈哥同意不同意了嗎,那可是咱少爺的人!”
遊烈那邊嗤了聲笑,他剛拉下身上的黑夾克外套拉鏈,黑色線衣下腰腹緊實,然後在眾人視線裡卷低了些。
拿起桌上的果盤,遊烈掂住裡麵的橙子,把玩在掌心裡,然後涼著眼神朝沙發上的那個男生擲過去——
一顆砸上:“問我什麼?”
第二顆:“喊誰問誰。”
第三顆:“不會說人話,還唱什麼歌。”
“……”
“烈哥烈哥!彆砸了——嗷!我錯了錯了!”
男生在沙發上一通野豬奔襲,誤傷無數,可惜遊烈那邊準頭十足,愣是一顆都沒砸到彆人身上去。
“不愧是校隊得不到的男人,”被砸得亂竄的男生抱著最後一個被他爬過的哥們哀嚎,“烈哥這命中率,就該進國家隊。”
“哈哈,活該,讓你嘴賤。”
“我嗚嗚嗚……”
一盤橙子砸完了,遊烈放下空果盤,垂手抄回口袋裡。
他回過身,本以為夏鳶蝶應該已經在角落裡坐著了,卻發現女孩一動沒動,就停在他身後的影子裡。
遊烈意外:“你怎麼不過去了。”
他停頓,笑了笑,“你想坐哪兒就坐哪兒,他們不敢攔你了。”
兩人身旁,剛被殺雞儆猴完的冒出來攔人的男生瘋狂點頭:“您請,您隨便請!”
夏鳶蝶有點無奈,“我聽你的吧,他們也都是你的朋友。”
儘管女孩的潛台詞沒說出來,但遊烈還是聽懂了,他輕挑了下眉,背著眾人朝夏鳶蝶側俯了俯,微微錯身。
他聲音在雜亂的背景裡,依然極有辨識性:“不用故意給我麵子。”
夏鳶蝶莫名有些耳垂微熱:“你想多了。我沒有。”
那人退了兩分,漆眸勾上她的,裡麵笑意晃人心神:“你能陪我來,我已經很開心了。”
“……”
夏鳶蝶肯配合,兩人最後還是被拉到沙發中間。
坐在夏鳶蝶另一邊的,是個她沒見過的女生,打著一排耳洞,也穿了件皮夾克,隻是偶爾掃看夏鳶蝶的眼神有點不屑。
中間遊烈被高騰幾個拉去聊什麼,模糊裡,夏鳶蝶聽見女生跟她旁邊的人短促地笑了聲,一節聲音就漏進她耳朵裡——
“……怎麼也沒想到最後挑個這樣的,還帶過來……”
“?”
夏鳶蝶眼皮輕跳了下。
她沒避諱也沒閃躲,挑眸就朝女生望過去。
女生正巧餘光掃她,被這個眼神梗了下。
對方一頓,下意識直了直身:“你看我做什麼?我們閒聊呢。”她似乎有些避諱,還往離著稍遠些的遊烈的方向看了眼。
確定遊烈是沒聽到,女生稍放了心,落回視線剛準備說句什麼。
就見麵前女孩慢吞吞抬了下眼鏡。
“不用看他,你又沒說他的壞話。”
皮衣女生一噎。
夏鳶蝶也不管她什麼臉色,仍然是亂糟糟的鬼哭狼嚎裡,淡著聲溫吞說話:“其實我不介意你說什麼。”
“多數情況下沒問題,隻是偶爾,”女孩一頓,眼尾柔軟垂下,彎著笑看對方,“偶爾,我會有耐心不多的時候。”
——比如這該死的、吵得她太陽穴都突突的地方。
“忍一忍,”夏鳶蝶看向掛鐘,“最多再二十分鐘,我就走了。”
女生臉色都青了。
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敢放狠話,一甩腦袋就轉回去。
夏鳶蝶有點莫名其妙,想這姑娘脾氣是真大,怎麼自己這樣諒解她,她還不領情呢。
正想著。
忽地,一股冷淡裡嵌幾分淩冽的香被風帶過來。
有點熟悉。
好像遊烈的沐浴乳或者洗發水就是這個味道。
夏鳶蝶回了回眸,果然就見遊烈撐著工裝褲的長腿停到她腿旁。
“聊什麼了。”頭頂聲線似乎沁涼。
夏鳶蝶仰臉看他。
這間ktv的沙發有些矮,她倒是第一回察覺遊烈視覺上可以這樣高,腰腹幾乎和她平視視線一齊。
於是夏鳶蝶隻能往後仰。
不過沒等她被天花板上的燈晃得眼花,麵前背光的人輕晃了聲低笑,那道修挺身影就折膝半蹲下來。
“你怎麼這麼矮啊小狐狸。”
“?”
在狐狸惱火前,遊烈笑著偏過臉,眸子掠過女孩,落到她肩膀後的皮衣女生身上。
對方正心虛地看他。
遊烈側擰過身,坐到夏鳶蝶身旁,他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色,眼眸卻涼了:“怎麼我過來就不說話了,剛剛你們聊得不是還挺熱鬨。”
夏鳶蝶:“你對熱鬨有些誤解。”
女生臉色頓變。
但夏鳶蝶下一句話又拉回了她的呼吸——
“但不用你管,”夏鳶蝶抬手,巴掌在遊烈麵前晃了下,像截斷他目光似的,“你很閒麼。”
遊烈無奈地撩回眸:“狐狸,你是信佛嗎?”
夏鳶蝶秒懂,沒情緒地睖他:“我隻是不喜歡做沒效率的事情。”
“什麼效率。”
“喬春樹說了,你身邊爛桃花這輩子都不可能絕種的,”夏鳶蝶淡然,“雖然我是被誤傷,但也規避不了。”
“……”
遊烈氣又想笑,修長十指張著合扣了下,像是忍下什麼情緒後,他才偏回臉來:“那你拴緊點。”
“?”
夏鳶蝶還沒想透他的意思,包廂另一頭,高騰拿起個果盤和話筒,敲鑼打鼓似的叩了兩下,拉去包廂裡眾人的注意力。
“來來來,坐好了啊同誌們,遊戲時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