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噢噢……”
包廂裡一群人退化成猩猩似的歡呼讓夏鳶蝶有些迷茫,一時有點恍惚,她到底是進了新德中學還是新德幼兒園。
遊烈大約是看穿了她想法,忍著笑,在眾人吵鬨裡偏過上身,低聲到她耳旁:“他們不是喜歡遊戲,是喜歡每輪遊戲輸掉的人接受懲罰。”
“什麼懲罰?”
“沒什麼新意,真心話大冒險,”遊烈示意了下點歌屏,“或者是點一些奇奇怪怪的歌,讓輸掉遊戲的人唱。”
“?”
夏鳶蝶正想說她能拒絕參加嗎,高騰那邊振臂一呼:“第一場,就玩逢7敲——咱們的目標隻有一個!不管倒下多少人——”
話筒遞向猩猩們。
沙發上頓時一片振臂:“讓烈哥輸!!”
夏鳶蝶:“………………”
夏鳶蝶:“?”
第一次進這局的人不止夏鳶蝶一個,很快,“老人們”已經在怨念裡開始七嘴八舌地科普起來。
說起來也簡單。
——逢7敲的規則如其名,從0開始輪圈報數,遇到帶7或者是7的倍數的都要沉默並且敲一下桌子。
敲錯了或者報錯了的自動受罰,然後接著錯了的地方往下繼續。
而這群人之所以怨念深重,就是因為遊烈在參與不多的他們過往的組局裡,從無一次敗績。
巔峰紀錄是半年前的暑假,一群人為了等到他輸愣是熬了個通宵,罰倒無數,數到最後數得神誌不清。
唯有遊烈困得全程打哈欠冷漠厭世嘲諷臉,但一次沒岔。
最可氣是他淩晨離開前就撂下一句。
“無不無聊。”
——
一戰成名。
夏鳶蝶聽完有些想笑,但也是真心疼,這群人未免天真愚鈍得可愛。
彆說遊烈這種沒見用功數學卷子也再難都能穩定140+的智商,就是對她來說,逢7敲這種遊戲,也是比小兒科都小兒科的東西。
就算有情緒環境影響,這得要多緊張,才能忘了1+1=2這種問題?
半小時後。
夏鳶蝶就笑不出來了。
事實證明,這群人不但天真愚鈍,還死犟——同仇敵愾地表現出了“要是不讓遊烈輸一次,這局今天就不散了”的同歸於儘的氣場。
等到第18個人輸了,一米九又高又壯的男生要被罰唱一首叫《癢》的歌曲時,夏鳶蝶終於忍不住了。
她歪了歪上身,靠近遊烈:“你就輸一次吧?”
“?”
遊烈支支眼皮,示意那個臉憋得通紅的壯男:“你猜他為什麼這樣?”
夏鳶蝶:“一首歌而已,你——”
話沒說完。
歌響起來了。
………………
歌在小狐狸呆滯的神情裡結束了。
包廂裡一片歡樂海洋,隻有唱歌的哥們奪路而逃。
眾人笑聲裡,遊烈也在笑。
隻是他全程沒看那個窘迫的男生一眼,始終望著一個方向。撐起的手臂懶搭著靠背,半截修長冷白的指骨攔在下顎前,但還是藏不住他望著小狐狸被驚到失魂的神態時快要溢出眼底的笑。
等這輪笑瘋了的浪潮稍稍停歇。
夏鳶蝶才艱難地回過神來。
“你們聚在一起,都是……”她艱難選詞,“玩這麼變態的嗎?”
遊烈笑得嗓聲都啞:“那你還想讓我輸。”
望了一眼有越來越瘋的猩猩們的架勢,夏鳶蝶輕聲:“你覺不覺得,提前輸一局,早早離開,也許是個更好的選擇?”
遊烈輕描淡寫又冷酷無情:“不覺得。”
夏鳶蝶:“。”
新一輪的遊戲再次開始。
上一個唱《癢》的大哥是敗在了952上,於是從他下一人的953開始。
眼見著報數或者敲桌聲離著這邊越來越近,前麵的人都緊張得要死,默念著算自己的數字,唯獨遊烈拿著手機,漫不經心地似乎在和什麼人發信息。
小狐狸輕眨了下眼睛。
遊烈左手邊的人報了一聲963,遊烈垂著眼,正按下發送,就要吐字——
“阿烈。”
頸側,少女的呼吸忽吹拂過去。
“——”
964卡在了薄唇間。
全場死寂。
三秒後。
“嗷!!烈哥!!你輸了!!!”
“草草草草!”
“烈哥你也有今天!!”
“罰他!罰他!”
“……”
猩猩們儼然瘋了。
快要撞碎人耳膜掀掉房頂的噪聲裡,遊烈緩緩拿舌尖抵了抵頰內,幾秒後,他低聲笑了下。
說是笑,更接近於一截氣音,十分之輕。
“行……狐狸。”昏暗光線下,遊烈朝身旁那個作惡之後,慢吞吞把自己卷成一團藏在眼鏡下神色十分無辜的少女轉過去。
他漆眸如晦,盯了她三秒,兀地又笑了:“願賭服輸。這是你選的。”
“?”
夏鳶蝶有點不安,剛想探頭,就見遊烈長腿一撐,就從沙發裡起身,他繞過茶幾,邁著長腿淡定地走到點歌屏旁。
“哎哎烈哥,不能自己選啊,羞恥列表裡隨機切,切到哪首算哪首!”
“嗯。你們切。”
遊烈說著,從點歌屏旁走過去,他在門口拎來兩隻皮凳,一手一個,最後走到正中的電視屏前,放下。
話筒已經被“貼心”地遞到他手裡了。
遊烈把麥抬到下頜前,朝沙發上試圖縮小自己的小狐狸落眼過去。他這會兒早脫了夾克外套,隻穿著裡麵的黑色線衣,修長手臂抬起來,冷白指節朝夏鳶蝶懶洋洋地勾了勾,然後點向自己麵前的皮凳。
“狐狸。”被麥克風放大的聲線更低啞磁性。“過來。”
包廂裡安靜兩秒,一片起哄和尖叫聲。
對著那人逆著光的黑漆漆的眸子,眼底隱約火焰似的躍動的情緒,夏鳶蝶頓住:“……”
完了。
遊烈又要“瘋”。
自作孽不可活,而且她也不是那麼不敢負責的人。
反正不是她唱。
反正唱完就走。
誰怕誰。
做完心理安慰,夏鳶蝶長吐了口氣,起身,也繞過茶幾,站到那隻皮凳前。
“我坐這兒,你唱完就走。出了這個門,今天這件事你就不許再記仇了。”夏鳶蝶打預防針。
遊烈漆著眸,似笑:“行。”
夏鳶蝶這才坐下來。
以防太尷尬,她直接麵對著正前方的放歌屏。
餘光裡,遊烈跟著折膝,坐在了她旁邊的皮凳上。
但和她不同——
他是側對著屏幕,完全正對著她。
夏鳶蝶當沒看見。
而也在這一秒,屏幕上緩緩浮現歌名。
《I wanna be your slave》。
夏鳶蝶一怔。
slave這個詞,她上學期還背過,應該是奴…隸…?
英語差生夏鳶蝶還沒來得及確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確,就聽得身後,沙發上忽地爆發一片尖叫。
——連男聲都有。
忽然警覺到有什麼不太對,少女繃住了臉。
小狐狸是最識時務的。
於是她一秒就起身:“我有事,你還是繼續記仇——吧?”
她手腕被一把握住。
然後緩慢而不容拒絕的,遊烈將要逃的女孩一點點拽回自己麵前的皮凳上,還順便“體貼”地幫她轉了個身。
正對他。
“現在想起跑了?”
遊烈握著女孩的手腕,向前俯身,拿著話筒的胳膊肘懶洋洋地撐在膝上,麥克收音網距離薄唇一寸之遙。
他唇角輕勾,漆眸如晦:
“晚了。”
“——!”
-
很多年後,夏鳶蝶還是會夢見這一幕。
準確說,是這一幕裡,那雙淵海般漆黑深邃的、不見底的、曾經占據了她整個世界的眼睛。
“……I wanna be your slave.”(我想做你的奴隸)
那一刻,全世界也仿佛隻剩下耳邊這一個低啞懶散的音線。
“I wanna be your master.”(也想做你的主人)
她被他扣住手腕,膝骨相抵,他眼底漆黑炙熱的情緒透過冬天的厚衣,灼得她本能想躲避。
“……I wanna be a good boy.”(我想做個紳士)
可他握住了她的手腕,隻更深地懾入她的眼底。
“I wanna be a gangster.”(也想做個暴徒)
那個蠱人的聲線化作一張無形的黑網,叫她避無可避。
“Cause you be the beauty.”(既然你是公主)
他纏上,他裹住了她——
“And I could be the monster.”(那我不妨成為怪物)
他將她拉入他眼底的深淵裡。
——
那個獨據了她的世界也獨屬於她的深淵。
後來,用掉了一整個青春的時間,夏鳶蝶也從未能真正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