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現世報 你又想扔下我了。(1 / 2)

破繭 曲小蛐 18601 字 10個月前

雨下得愈發大了, 敲落在車窗上的聲音像急促的鼓點。

螢火似的路燈綴在雨霧中,朦朧難辨,仿佛通往希臘神話裡夢神摩耳甫斯那座虛幻沉淪的夢之國度。隻有車前大燈洞穿雪亮, 映得雨簾如流光, 架起穿過無際黑暗的光橋。

車裡的暖氣開得很足。夏鳶蝶在這場夜雨裡凍僵的身體和感知總算是一點點活了過來。

上車後, 她就自覺在車載導航裡選了目的地。

那是她白天下飛機後就在附近訂的一家酒店,離著基地不到十公裡。從基地一路過去暢通無阻, 理論上,即便是下雨, 十分鐘內也就到了。

然而……

夏鳶蝶微微偏過臉看向身側的車窗。

雨滴傾斜的角度越來越小,幾乎快要直落了。

不是她的錯覺——車速一直在減慢。

副駕上的女人輕捏緊了身前的安全帶。猶豫了幾秒, 她偏眸望向身側。

上車以後, 這是夏鳶蝶第一次朝駕駛座的方向看。

遊烈此刻雙手扶住了方向盤, 握得很緊, □□上的真皮軟套被指骨扣下明顯的壓陷。

他指節泛白, 手背上緊抻起清冷修長的筋脈。

而那張清峻側顏也更透出蒼白的冷感,額角碎發被微微汗濕, 垂了下來,勒得他眼尾鋒銳而薄厲。

卻有種將碎的緊繃感。

上車前還隻是隱隱覺著, 現在夏鳶蝶已經能確定了——

遊烈的狀態不太對。

就算他再厭惡她, 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

再顧不得那些紛亂心緒,夏鳶蝶忖度著語氣, 低聲問:“遊總,你…還好嗎?”

“——”

車身在她話聲裡忽然輕晃。

夏鳶蝶臉色一白,下意識地扶住座椅兩側。

像是從幻夢裡短暫地清醒過來,遊烈遲緩地意識到車裡還有她的存在,他矜得淩厲的眉抽顫了下。

後怕如陰翳薄紗蒙上那雙漆黑的眼。

方向盤側打——

黑色轎車驀地刹停在雨夜的路邊。

夏鳶蝶握緊安全帶, 認真思考起如果遊烈要把她在這裡丟下車,那她是往前去酒店還是往後回基地的問題。

畢竟七年前,她就把他拋棄在了洛杉磯那場不弱於今夜的滂沱大雨裡。

這屬於現世報了。

夏鳶蝶在心裡歎氣時,就聽見駕駛座方向,傳來遊烈低啞沉倦的聲音。

“你會開車嗎。”

夏鳶蝶怎麼也沒想到,上車以後遊烈第一句和她說的話是這個,她有些懵,下意識掃過這輛車裡低調奢華質感的內飾。

“撞了的話我要賠嗎?”

“……”

遊烈折起手肘,虛枕著靠在方向盤上,半截清冷漠然的眉眼露在夏鳶蝶視線裡。

聽她開口以後,他眉尾像是很淡卻也很熟悉地抬了下,夏鳶蝶不確定他有沒有嘲弄地扯一下唇角。

他以前會這樣笑她的。

“你是還債上癮麼。”遊烈像要碎掉的低聲抑在雨聲裡。

“?”

正走神的夏鳶蝶沒聽清,但莫名地心頭劇烈一跳。

她偏過臉去盯著遊烈:“什麼?”

那人卻不說話了。

遊烈緩了幾秒,從方向盤前直起身,靠上椅背,他屈起的指骨有些微顫,慢慢將領帶拽鬆,又把衣領下的扣子解開。

漆黑碎發下反襯著冷感的蒼白,卻也讓他半闔著眼的側顏都更蠱人。

夏鳶蝶慌轉了回去,望向車外。

可車外太黑了,隻有連天的雨簾。

車窗上影子將車裡映得清晰,她能一絲不差地看清,連他喉結深沉滾動的弧度都性感分明。

“…換座位。”

領扣鬆開後,雨夜帶給他的窒息感似乎也略微消解了些。

遊烈倦怠地啞著聲,“你來開。”

夜雨的濕潮仿佛透窗,空氣都變得曖昧而黏膩,夏鳶蝶隻覺著那人身上某種冷淡質感的薄冽氣息從四周侵蝕著她的感知。

短裙下原本就拘謹的腿更朝車門攏去,夏鳶蝶彆著臉沒回頭:“彆了遊總,我賠不起。”

“……”

遊烈似乎很低地嗤了聲。

隻是他今晚的氣息實在輕忽難辨,夏鳶蝶還未聽明,就忽然感覺座下的皮椅向後退去。

她驚慌回眸,遊烈的指骨正從那排內飾按鍵中抬起。

和她的座椅一並後退的是遊烈的駕駛座。

這是不容拒絕的意思。

夏鳶蝶不回頭地摸上車門:“那遊總把這邊車門打開?”

“在車裡換。”

“。”

豪車除了內飾頂配,舒適感自然也是拔尖,其中最顯著的指標就是空間感。譬如在這一輛內。

尤其是座椅後調之後,兩人交換位置可以算得上輕鬆——

車窗外大雨瓢潑,拒絕的理由都沒法找。

夏鳶蝶解開安全帶,指尖用力掐了掐掌心。

這沒什麼。

淡定。

於是穿著短裙的女人起身,被雨水沾濕的睫毛安靜垂著,她細白手指拂過他身側純黑的皮椅,儘可能保持最大距離地挪向駕駛座。

而駕駛座裡,懶支著長腿的男人跌垂著眸,清冷無聲地望著女人慢慢從身上隔掠過去的纖細腰肢和裙臀。

雨滴再次重重地砸上車窗。

像是刺耳的轟鳴,叫遊烈咬緊的顴骨抽動了下,他更緊顫地闔上眼。

夏鳶蝶屏息,正要將右腿跨過遊烈西裝長褲修裹著的腿,猝不及防,額頭抵著的車頂,雨聲重砸下來。

她驚神,被雨水濕透了的鞋底一滑,重心失衡——

車門被踹得一聲悶響。

夏鳶蝶狼狽地跌坐進遊烈懷中。

“——”

夏鳶蝶僵住。

準確說,她坐到了遊烈腿上。

這一秒夏鳶蝶腦海裡電閃雷鳴,本能思考著“七年前拿了幾百萬無情甩人”“七年後花完了錢趁下雨天在車裡對前男友欲行不軌”——

這兩樁罪加起來,在遊烈這兒是死緩還是死刑立即執行。

她是會被推開還是直接開門被扔進雨裡。

但都沒有。

夏鳶蝶慢半拍地收回感知——

和她早已熟悉的他總是炙人的體溫不同,此刻遊烈身上很冷,仿佛在雨裡凍過的人不是她而是他。就連夏鳶蝶坐下時不小心按到的,遊烈垂在身側的手背指骨都寒涼,她像是按在了冰棱上一樣。

即便是在西北地,七月份的夏季裡,正常人也絕不該這樣。

夏鳶蝶下意識地抬手,想去感知他額頭的溫度。

卻見被她坐在腿上闔著眼昏過去似的一動未動的遊烈,在她指背將要覆上他額頭的前一秒,忽偏開了臉。

他聲音冷淡疏離,像浸著冰:“坐夠了沒有。”

“——”

夏鳶蝶恍然一僵,想起她和他早就不是可以這樣親近體諒的關係。

遊烈眉眼間那點排斥抗拒更是刺得她指尖都疼。

“對不起。”

夏鳶蝶匆匆地支起身,把自己擠在車門旁。等遊烈半掀起睫瞼,漆眸寒涼地瞥過她後,他屈著長腿跨挪到了副駕。

前排椅位調回。

遊烈似乎連最後一點情緒也倦沉下去,他微皺著眉,闔眼靠在座椅裡,屈起的手肘遮過眉眼和半截清挺的鼻梁。

失了血色的薄唇微微開闔。

“撞了車不用你賠。”

剛將車啟動的夏鳶蝶停頓了下:“好的,謝謝遊總。”

這份客氣和拘謹禮貌叫遊烈唇角漠然地抬了下。

他低皺著眉,鬱鬱冷淡地偏過臉。

“我死了,你賠命就行。”

“…?”

-

儘管對豪車的掌控有點陌生,但夏鳶蝶總算是有驚無險地將車開到了酒店樓下,停在遮雨的門廊裡。

夏鳶蝶第一時間下了車。

等想起要繞去副駕拿她的文件包時,夏鳶蝶才發現,副駕的遊烈也撐著長腿下了車,清拔修長的身影略微搖晃,竟是也和她錯肩就要朝駕駛座走去。

想都沒想,夏鳶蝶抬手,隔著襯衫握住了他冰冷的手腕。

這是重逢以來她第一次主動拉住他。

兩人俱是一停。

幾秒後。

“?”

遊烈冷掀了下睫尾,比夜色都涼的漆眸鬆散睨她。

眼前這張清雋麵孔上幾乎一點血色都沒了。

夏鳶蝶輕咬牙:“你不能這樣走。”

遊烈抬起手腕,帶起她的手,然後漠然而決絕地在她眼前甩開。

他今晚看她的眼神格外寒涼如遠星。

“輪不到你管。”

那人左手無名指上,戒指上素冷的銀光又晃了下夏鳶蝶的眼。

有那麼幾秒恍惚,等她回神,遊烈已經回到了車上。

夏鳶蝶擰過身。

隔著雨滴滑落的擋風玻璃,她清晰看見他冷淡眉眼倦然地跌垂著,淩厲蒼白的指骨勾起安全帶,緩慢扣上。

而後他漠然抬眸,修長的手搭上方向盤,涼冰冰地望她。

‘讓開。’

那人唇色薄冷。

“……”

夏鳶蝶停了幾秒。

她覺得今晚應該是淋了雨,腦子進水了。

所以可以原諒。

——

公文包被車外穿著藕色短裙的女人單指勾著,當著那人漆黑的眸,她將它放在他漆著昂貴車漆的車前頂蓋上。

然後女人俯身,細白手腕跟著撐了上去。

那雙琥珀色的杏眸無遮無掩,幾乎一個眼神就能撕碎一切,撞進他眼底最深的通向心底的地方。

“開吧。”夏鳶蝶按著遊烈的車身,輕聲笑了下。

“……”

車內。

眉目冷淡霜寒的男人慢慢垂下了手腕,按下車窗。他微歪過脖頸,低啞冷感的聲音從側窗裡透出,在雨夜浸得濕潮。

“夏小姐,你在以什麼身份攔我?”

夏鳶蝶笑意險些沒維係住,她繞過車身,走停到他駕駛座車門外。

搭著降下車窗後的窗框,女人下腰:“遊總,我不想明天早上起床,就看到新聞上說您在酒店外出了車禍。”

遊烈從窗裡撩起漆黑的眸,淡聲嗤她:“就算我死在路上,你在意麼。”

夏鳶蝶眼神劇烈地搖晃了下。

笑意也跟著碎掉。

“遊總不是說了,你死了,我要給你賠命的。”

夏鳶蝶握著他窗框的手指慢慢扣緊,指甲上月牙蒼白,“就算不在意你的,我總要在意自己的吧?”

車裡死寂。

遊烈不知何時靠回了座椅,門廊的光隻落拓下半截,將他的眉眼藏在陰翳裡,看不清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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