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掙出密雲的籠罩,悄然冒出一個小角,天際間是一片墨黑森然,遠不見晨曦何至。
大昭寺內供奉的佛仍在沉睡,寺內的僧卻鬨騰了起來。
恰是三更。
大乘塔內,隱約能聽到外頭不遠處兩方人馬打鬥的動靜,圓湛與圓賢兩位長老早已按訥不住了,圓賢道:“方丈師兄!莫管那兩個人是什麼來頭,派人去查就是,當務之急,那幾個掌門若真恢複功力,我們還需及時助陣!”
“是啊,要是去晚了讓他們逃脫,殿下必定怪罪……”
“那些人一時半會逃不出寺內,”圓海好似想到了什麼,神色狐疑的掃了殿中一圈,“但是這次殿下真正的目的……”
話音未落,突然聽到“砰”的一聲巨響,整座大塔應聲晃了三晃。
殿中幾人徒然一激靈,緊接著聞到了空氣中漂浮的那股火油味,圓湛與圓賢交換了一下眼神,錯愕道:“莫非——”
圓海身形一閃,當即往階梯奔去,圓湛圓賢和雲慧也緊隨其後,大昭寺的和尚腳下輕功了得,不過眨一眨眼,便消失在了殿堂之中——於是,成功的與縱火犯擦身而過。
殿中央那尊盧舍那佛的腦仁後,有兩人一動不動的趴在上邊,高聳的耳廓遮住了他們的身形,幾乎要與佛像融為一體……不用猜便知是誰。
事實上,葉麒在說完“我有辦法”之後就發足狂奔,長陵雖不明就裡,但還是跟了上去,快到頂層閣樓時方見他慢下身來,從衣兜裡掏出火折子。
長陵瞬間心領神會——這家夥是打算點燃頂樓的火油,趁機引開圓海等人。
這雖說算是個辦法,可他們現下手中沒有能夠導火的引線,如若不能在爆炸後及時撤回去,不要說掩人耳目,反而還有可能被那幾個和尚抓個現行。
葉麒壓低聲道:“我把火折子丟到書櫃上,火燒到燭台會需要一點時間,到時我們返回去躲到佛像後,隻要動作夠快,應該不會被察覺。”
“這麼黑,你有把握扔的準?”
說時遲,葉麒將係在身上的無量鞭一拔而出,長手一揮,鞭頭如長蛇吐信般飛射而去,與此同時,火折子從他的左手彈出,恰如其分的穿過鞭子破開的窗柩,正正好落在屋內的書櫃上。
火苗“噗”的一聲竄起,葉麒長鞭迅捷一收,捎帶長陵往階梯下一跳,“走!”
於是,待整個書閣的火油都被點著了,火光蔓延出走廊時,他二人已借著燭台的爆破之聲神不知鬼不覺的飛身躍起,搭上了佛祖的耳根。
任誰也想不到,那兩個小毛賊居然敢堂而皇之的在大昭寺方丈的眼皮子底下妄為,藏身於每日頂禮參拜的佛祖身後。
葉麒整個人埋在巨大的耳縫後,雙手指節撐的發白,他憋足了氣強挺了片刻,生怕一個鬆懈摔了下去,那丟臉可就丟大發了——
跟著,他一扭頭,發現長陵一隻手沒撐住,猝不及防的從佛頭上跌下。
葉麒一驚,不假思索掠身而下,無量鞭環上長陵的腰,他猛地一收,將她一把擁入自己的懷中,兩人在半空中旋了小半圈,穩穩當當的落了下去。
誰知長陵腳尖剛一觸地,一口鮮血便嘔了出來,葉麒沒料到還有這種狀況,一緊張,舌尖打了了磕,“你……你這是怎麼了?”
長陵的胸腔被一股氣壓的生疼,視線倏忽間模糊了一下。
今夜她以輕功直闖大乘塔,本是擅自動用了內力,初時隻覺得丹田之氣紊亂,尚未來得及深想,直到方才再度施為,氣血一時翻湧,直躥的喉頭出血。
好在隻是用了些許輕功,沒到真氣逆流的境地,長陵深吸了一口氣,輕飄飄道:“沒什麼,我偶爾緊張會吐點血,習慣就好。”
葉麒:“……”
她一抬袖,將嘴角的血抹了,大步往前:“彆磨蹭,那幾個和尚馬上就來。”
這一提醒,葉麒也顧不上計較“緊張會吐血這種習慣是怎麼養成的”,兩人一先一後,徑直往地窖方向奔去。
一跨入地道口,葉麒與長陵都不由一怔。儘管走道狹窄,但一眼看去,壁燈都是點著的,通道深不見底,不知下頭是副什麼光景。葉麒在腰間胡亂的摸了幾下沒摸著,好容易搭準刀柄,抽出勾魄刀往後一送,“我先下去,若看到人,我會救他上來,萬一有什麼風吹草動,你速速離開便是。”
長陵剛握住刀柄,葉麒二話不說,大步流星的朝下頭奔去,一眨眼就躥沒影了。
她低頭看著手中的勾魄刀,一時無言以對。以前她縱橫江湖,危難之際從來都是她把兵器留給戰友,何曾需要他人操心她的安危——但今時不同往日,她隨便跳兩下都能吐血,手中要是再沒個兵器,彆說對付外頭的幾個禿驢,就算真遇到付流景,也不一定能夠殺的成。
所以她沒有推辭這把勾魄刀。
但她分明聽到他說要救付流景……長陵忽然清晰的意識到,她與葉麒的結伴同行之誼多抵也就到此為止了。
長陵眼神冷了幾分,她摩挲著勾魄刀柄,一步一步邁入地窖之中。
地窖內儘是一股濕漉漉的潮氣,不知哪來的微風,吹的燭光忽明忽滅。
長陵環顧了一圈,這地窖被鐵柵欄隔為一間一間的地室,門上上了重鎖,果然是個拘人之所——隻是放眼望去,每個囚室都是空的,除了甬道的儘頭。
她視線一掃,看到葉麒在為儘頭的那間囚室解鎖。
葉麒的開鎖功夫並不利索,鐵針掏入鎖眼好幾下都沒弄開,他越是心急手抖的越厲害,這會兒倒有些記掛那把削鐵如泥的勾魄刀了。
囚室內沒有點燈,隻有一桌一椅還有尚算得上是床的榻子,床上的人背身而臥,聽到門外鎖鏈“鐺啷啷”的動靜,驚坐而起,仿佛遲鈍了一瞬,轉過身來。
恰是此時,鎖頭被撬開,葉麒眉色一喜,迫不及待的推開鐵門,與囚中人打了個照麵。
葉麒歪了一下頭,有些不大確定的分辨道:“付、付公子?”
“你是誰?”
沙啞的嗓音令長陵情不自禁的慢下了腳步,她想了一想,從衣兜裡掏出絲帕蒙上臉,心臟控製不住的咚咚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