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先前兩場,逍遙派的言星子、遊鴻子,他們的武功路數分明平平,力量卻大的驚人,我有理由懷疑他們也練了什麼邪門的功法,或者是吃什麼邪門的藥物……”徐來風道:“不如先停下來查證一番,以免鬥到最後,讓真正有資格當盟主的人落了選啊。”
他這番話可謂是臟水隨意亂倒,彆說其他人聽入耳中最多進三分,就是慧光大師他們也都不由的蹙起了眉。反而薛夫子被氣的吹胡子瞪眼,激動地差點沒掀了桌案衝上台去,陽胥子當即出手製止,道:“薛掌門勿要動怒,若是沒有的事,任憑他人如何言說,自是動搖不了結果……徐來風,你可知蓄意誹謗乃是武林大忌,若無證據,休得胡言!”
陽胥子明麵上幫薛夫子解圍,實則是在暗示說不可空口無憑,徐來風從善如流一笑道:“不錯不錯,我也隻是懷疑罷了,這才提出暫停比試,若最終是我錯怪了好人,大不了改日我東海送幾壇好酒來逍遙派以作賠罪,你說好不好啊薛掌門?”
“荒謬至極!”薛夫子道:“誰不知我逍遙派不過問江湖諸事,向來閉門自修,此次承蒙武林盟之請,蓋屋立台,邀請天下英雄前來參加武林大會,本是有意成全,為中原武林擇選一位新任的領頭之人,若今日任憑他人詆毀並中止比試,豈非有損我逍遙派之清譽?何況,那些子虛烏有的罪名根本就不存在,又如何求證?”
“薛掌門,既然你們逍遙派素來不愛過問江湖事,我看你們也不大適合當武林盟主。”徐來風道:“誰不知武林盟主需得人脈廣博、日夜操勞,可能隨時還要麵臨各種陷阱,就如莫盟主……對,也是他說的,‘盟主之位非比尋常,除了過人的武功和膽識之外還當有統領武林之能’,反正打到現在,剩下三派的武功也都不分伯仲,既然如此,逍遙派何不主動退出,將這位置讓給更有威望的……唔,比如太虛門或是東夏派呢?”
薛夫子怒目而視:“徐來風,你——”
徐來風說到這裡,發現台下的圍觀群雄們都有些鬆動之意——事實上,逍遙派不理世事多年,與大多數人都無甚交情,在場眾人之中或多或少皆有站隊、皆有傾向,其中確是以東夏朝廷、西夏朝廷以及太虛門、昆侖門居多,一直到昨日為止,許多人還在忌憚這位東海的天外來客插手中原的盟主位置,而至此刻,徐來風的三言兩語,好似一股微風,看似無稽,實則已不覺煽動了大半人的心。
不等武林盟的長老發話,徐來風當即一揮手道:“要不這樣,同意太虛門當武林盟主的舉左手,同意東夏的舉右手,我先來,我同意東夏當盟主!”
“我也同意!”符宴暘第一時間領會了徐來風的用意,高呼配合道:“東夏!東夏!”
瞬間,東夏武生們紛紛舉手呐喊,附和的聲音蔓延開來,惹得太虛門陣營也坐不住了,一大片的人直呼“太虛”,一時間,場下你來我往,就跟兩軍對壘時比誰的陣仗更大,再加上旁觀的起哄的,人人吹唇唱吼,好不熱鬨。
薛夫子扯了幾輪嗓子,都沒能令這一波得以止息。
鹿牙子的目光冷冽地環顧一圈,忽一揮刀,將“天下武林大會”的旗幟一揮而下。
他往前走出,道:“徐島主幾次三番故意攪局,鹿某實在不知你是受了誰的指使,但……今日徐島主提出的兩派候選,不論是東夏還是太虛,都無勝任武林盟主的資格。”
此言一出,滿場喧鬨就跟關上了閘口似的,倏地止住了。
這下,彆說是東夏武生們,陽胥子的麵色當先冷了下來:“鹿賢侄此話何意?”
“前朝君主昏庸無能,這數十年來,世道動蕩,中原武林更是衰敗不堪……直待十多年前,有人橫空出世,禦外寇入侵中土,滅奸邪搗魔教,更救黎民於水火,中原武林方才得到了轉機,有了今日之盛。”鹿牙子道:“諸位在場的英雄豪傑們,多是闖蕩多年的老江湖,晚輩敢問,可知我指的是何人?”
他話音方落,立時有人接道:“鹿少俠所說的可是十多年前的江東越家越長盛越大公子?”
陽胥子聽到“越長盛”時麵色一僵,又有人附和道:“除了越大公子還有誰?十五年前越家以一支奇兵救了受困的中原十派,武林盟亦是由此之後建成,我師父、我師伯他們至今都時時念著他的恩德呢。”
“還有越二公子!以一人之力力戰雁軍雄獅,挑戰八大門派全勝而歸,真是百年都出不了一個這樣的高手啊。唉,倘若這兩位公子還活著,自是一呼百應,人人願意追隨啊。”
“越長盛”三個字好似一石激起千層浪,天南地北的人你一言我一嘴,仿佛都在這一刻都放下了門派之見,對曾經光耀過的傳奇心馳神往。
殊不知,這人海之中有一身披墨藍長袍的女子,靜靜佇立其中,聽著周遭諸多英傑,猶記昔日年華,眸光似星海爍動。
本以為江山已改,半生恩義已絕,不想昔日為知遇披忠膽,總有人不曾忘懷。
她的指尖微微的顫,這時,一隻寬厚的手攥著她的手,衝她一笑。
“再等一等。”他輕聲道:“隻要再等一等,想要的答案都會有,想見的人就能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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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牙子也沒想到隻是稍作一提就達到了這種效果,眼見眾人心緒激蕩,便上前一步,趁熱打鐵道:“不錯,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正是越長盛、越長陵二位公子為中原紓難之舉,方能有今日之太平盛世……誰不知當今東夏的皇帝陛下,西夏的護國大將軍,皆是昔日越家軍之人,然則,又有誰知這東夏的帝位,又是踩著多少屍身、以何種名義、用何樣見不得人的手段得來的!”
話未說完,與太虛門交好的幾派掌門也變了顏色,陽胥子再也忍耐不住,一躍飛上了比武台,以劍怒指著鹿牙子道:“鹿牙子,你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說此等謀逆之言!”
說話間,已然揮劍而去,鹿牙子長刀一擋,將劍氣劃散而開,倒退數步,“我的話尚未說完,陽掌門這就提劍而來,莫非是心虛了?”
“你……”陽胥子又要再出手,徐來風抬手一攔,站在二人中間,“陽掌門,鹿兄所言確是驚人,但既然薛掌門也並無阻攔之意,想必這也並非是鹿兄一時興起之言,不論是好是歹,何妨聽他說完?”
陽胥子瞪著他:“徐來風,你究竟是幫誰的?”
徐來風笑笑不說話,心中卻道:我隻是照著某個人的意思做,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天知道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隻是這苗頭怎麼有些越瞅越不對?
這時飛鷹門的遲子山忍不住問道:“鹿牙子,你說‘見不得人的手段’是什麼意思?說清楚!”
鹿牙子眼神一眯,繼續道:“十一年前,越家兩位公子於泰興城一役陣亡,同月,當今的皇帝陛下也就是當年的沈盟主就以越家大公子臨危受命為由掌管越家軍,以複仇、掃外邦為名招攬天下英傑橫掃雁軍,沈盟主亦是憑著此一役名聲大振,最終得以占據半壁中原……然則,諸位難道就從來不曾想過,越家兩位公子從來戰無不勝,怎會在一夜之間為雁軍所殺,既然雁軍如此神勇,又何以幾日之內又被人輕而易舉地殲滅?就連雁國的大皇子也因此折了命……這其中就沒有一點兒可疑之處麼?”
其實鹿牙子所說的亦是不少人種在心中多年的疑慮,隻是世易時移,不敢深想,此番乍然聽他說起,眾人心頭都不由自主地一震——難道……這件事當真另有隱情?
鹿牙子望向西夏陣營的魏少玄,道:“魏少將軍,這些年東夏的皇帝陛下直指當年是魏將軍背叛的越家,但真相究竟如何,彆人不知,難不成你魏家也不知麼?”
“家父從未背叛過越家,這一點我們早已多次言明,隻是有人為了無所不用其極,知情者亦閉目塞聽……”魏少玄站起身來,冷然道:“鹿牙子,你知道些什麼不妨直言,隻要你所言不虛,縱是東夏容不得你們,我西夏的大門隨時為逍遙穀敞開。”
“好!”鹿牙子等的就是這句話,他高聲道:“十一年前的真相便是……如今東夏的皇帝陛下沈曜當年勾結雁國殘害越家,再掩人耳目,以越長盛信物為憑將越家大軍收攬麾下,一路追殺魏行雲之部,後為防雁國走漏風聲,又與雁國二皇子明月晟聯手將駐紮在南境的雁軍圍剿滅口……嗬嗬,確是一舉得權、一石二鳥的好計謀啊。”
聽到這句話,明月舟渾身一震,不覺往前急踱數步。
“而當年滄海派前掌門霍真、真武門前掌門平裳、丹霞門前掌門洛飛,以太虛門陽掌門為首……”鹿牙子食指一指陽胥子,“追隨沈盟主助紂為虐,殘害忠良,從此平步青雲,躋身為武林中的一流門派……敢問,如此的太虛門,東夏朝廷,可有資格引領群雄,做當今武林的盟主?”
平地風波轟然而起。
就連台上的徐來風也難掩震驚之色——這就是小侯爺想要知道的答案?!
不對。
徐來風下意識往人群中的一角望去,待看見那雙眸光深邃,他驟然恍過神來——這些舊事,賀瑜早就知道了,他不是要探究真相,而是要借另一個人的口,道出真相。
但,為什麼呢?
如果他想要舊事昭告天下,何不派自己的人,或是親身上陣……難道不比區區一個逍遙派的弟子更有說服力麼?
徐來風將目光重新落回到鹿牙子身上:還是,他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
陽胥子心跳如擂鼓,他委實沒有想到這個看去年紀輕輕的逍遙派弟子,竟然就這般將他們藏了這麼多年的秘密當著眾人的麵捅了出來——倘若坐實了這等罪名,彆說他太虛門還能否在江湖中立足,就連今日能不能全須全尾地離開逍遙派,都是未知之數。
陽胥子當即截住他的話:“信口雌黃!鹿牙子,十一年前我等縱橫江湖之時,你恐怕還在泥裡打滾吧!如果你以為就憑你這三言兩語,憑空臆測,就能讓天下英雄信服,奪得這盟主之位,那才是天大的笑話!”
“若無憑證……”鹿牙子緩緩道:“我怎麼會、怎麼敢站在這兒呢?”
陽胥子一呆。
鹿牙子偏過頭,對薛夫子道:“掌門人,事已至此,還請您將證據呈給武林盟的長老一閱,好讓天下人知道……我方才所言,究竟是憑空臆測還是確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