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陵打斷道:“魏將軍能有這份心,長陵已感念在心……隻是現在,我大哥尚且昏迷,能否醒來尚且兩說……”
魏行雲道:“大公子吉人天相,如何會醒不過來?”
長陵看魏行雲神色激動,不願在這會兒與他再來口舌之爭,她眸光微微一轉,換了個話題道:“此事還得看我大哥意願……我倒有另外一個問題,聽少玄說,此次你們趕來相救,是與賀瑜有言在先,而西夏皇帝沒有阻撓,是因為他的真實身份是……”
魏行雲點了一下頭道:“不錯,賀侯本不姓賀,他是元玨親生兒子,本名元辭。”
元辭?
頭一回聽到這個名字,長陵的神經不知不覺地緊繃起來。
“說起來,若非是前年太子薨逝,皇帝三番五次派人秘密前去東夏,我也想不到那位鼎鼎有名的賀侯居然是他的兒子……”
長陵低聲道:“既然元玨是前梁宗室的皇子,又怎麼會讓自己的孩子淪落到賀家去?”
“我隻知賀侯的母親葉沛本是出自武林世家的絕色女子,二十多年前梁宮遭變,元玨為求自保,先假意讓葉沛與叛軍周旋,又不惜將她與腹中孩子一並拋下,直到葉沛為賀康文所救,成了他的妾室。”魏行雲說到此處,微微搖了搖頭,“其實前朝的宮闈之事,我也知之不祥,但十年前我扶元玨為帝,彼時正逢賀家內亂,賀康文死後,葉沛遭賀家苛待而病故,他那時對自己的這個兒子隻字不提,足見他不僅懦弱無能,更是涼薄寡義……”
看長陵靜靜站在原地聽著,魏行雲長歎一聲:“反倒是賀侯,倒真是一號人物,自幼體弱多病,不受賀家待見,卻能在賀家臨危時妙計連出助賀家度過危難,得賀老太爺賞識,拿下了主事之位……”
原來這就是他的身世。
原來他讓她喚他葉麒,隻因他知道自己不姓賀,更不姓元。
長陵問:“他與你們有言在先的事……是什麼?”
魏行雲略感意外地看向長陵:“這半年來,賀侯找了幾波人變著法的試探過我,我以為二公子知道……”
“試探?試探什麼?”
魏行雲淡淡一笑:“試探我對越家是否忠誠。”
後邊的話不必說,長陵能夠猜到。
“賀家信任賀侯、依賴賀侯,皆因賀侯之能,他知自己若是身死,賀家能為二公子所做的就實在有限了。”魏行雲道:“所以,他曾派過親信前來,問我能否助他一臂之力……”
怪不得他曾經問過她是否信任魏行雲,原來早從那時起,他就開始為她鋪墊後路了。
長陵眼眶有些酸澀,她閉了閉眼道:“所以少玄親臨武林大會,卻還能及時帶兵前來,是因為你們的大軍早就等候在外了……”
魏行雲麵起愧色,“其實若按原定計劃,我們該提前半日就到,但我始終對賀侯心存顧慮,畢竟他也沒有告訴我們二公子人在何處,會以何種麵貌重出江湖……我還一度懷疑是羅後攛掇成功,導致賀侯想借此故與元玨聯手,將我除之……”
長陵重新睜開眼,“羅後是誰?”
“羅後是如今西夏的皇後,葉沛的親妹妹,賀侯的親姨娘。”
長陵被這西夏皇室複雜的人物關係攪得一時有些發懵。
但她很快就明白了。
翌日清晨,宮中特來傳旨,元玨要親自見越二公子越長陵一麵。
念在他與葉麒的血緣關係,長陵接旨入宮,隻是她沒有想到昨夜提到的葉羅也在場。
羅後比想象中年輕,也比想象中貌美,與滿頭華發的元玨坐在一處,簡直是老夫少妻的標配。
從見長陵步入殿宇時,這一帝一後的臉上都難掩被驚豔之色,隻是長陵始終眉目淡淡,他們才先後回過神來,元玨請她起身入座,葉羅則是盯著她半晌,意味深長道:“越姑娘如此姿容,也無怪辭兒對你癡心一片。”
長陵眉頭不是很舒暢的一皺,若是葉麒在,聽到有人這麼喚他,多半也高興不起來。
實際在來前,她心中已然猜到元玨可能會說些什麼,這位西夏皇帝既不甘傀儡,又同意魏行雲派兵救她,當初應是存了拉攏之心,隻是原本回長安的人應該是葉麒,卻想不到兒子死了,這二公子竟把傳說中的越長盛給帶來了,如何不讓人忌憚。
長陵對動搖他的權位不感興趣,但他畢竟是葉麒的生父,若元玨想要追究親子之死,她確實無話可說。然而想不到的是,元玨稍作客套之後就單刀直入,提議聯手。
“越姑娘不會以為魏行雲接你們回來當真是為了越家吧?”元玨眯起眼的時候一臉的褶子,“當年他能以匡扶前梁基業為由對朕稱臣,今日就能故技重施借重振越家之名拉朕下馬……你不妨細想,這偌大的錦繡山河本已唾手可得,焉有拱手相讓之理?”
葉羅看長陵木著臉,又道:“皇上本是打算等辭兒回來,就將太子之位傳給他,卻沒有想到他會遭此不測……越姑娘身份特彆,又是辭兒的心上人,如今,除了越家舊部外,賀家上下對越姑娘也十分尊敬,以如今東夏的情勢,若然姑娘肯替皇上言詞一二,賀家老太爺多半也不會推拒……自然,我們並非要與魏將軍作對,實則越大公子有經緯之才,若願入朝為官,他日封侯拜相自不在話下……”
他倆一唱一和,後頭又說了一大堆話,長陵是半句也聽不入耳了。
忽然之間,她有些明白葉麒為什麼從沒和她提過自己有這樣一個“爹”。
親子不幸身亡,他半句未曾關懷,他又何曾把葉麒看作是自己的孩子。
長陵悲涼地望向前方,隻覺得和他們虛與委蛇都是浪費時間,於是她起身道:“皇上的提議容我慢慢考慮,我大哥還等我回去照顧,恕我先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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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長陵在夢中夢到了葉麒。
她極少做夢,他死後這還是第一次在夢中相見,夢裡一片霧靄,看他就這麼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眼前,不知怎麼地,第一句話就問:“你叫葉麒,為什麼小時候問你的名字,你告訴我你叫賀瑜。”
他輕輕攏了攏她鬢邊的亂發,“我怕你找不到我。”
她想要握住他的手,但伸手時卻撈了個空,她清醒地望著眼前這個“虛無”的夢中人,不由悲從中來:“我現在就找不到你。”
他笑了笑,望著周圍的霧氣滂沱:“有時候看不到人影,不代表不在,我若知道你在來路,必會等你來赴約。”
她於夢中儘情哭泣,他為她拭淚,這一次,觸感卻真實的令人顫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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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陵驚地倏地睜開眼,看到骨節分明的手指近在眼前,為自己拂去眼角的淚珠。
她怔怔地直起身來,但見床榻上的人放下手,望向自己微微一笑:“夢裡被誰欺負了?告訴大哥,大哥為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