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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來時一人一騎,回程身後則跟著一支長長的聘金隊伍,這陣勢,要說是皇子娶妻都不為過——當然,東麒侯加西麟王的身份,這年頭也沒幾個皇子有他的身份來的厚實。
“我現在可算是想明白了,怪不得當年咱大哥千叮嚀萬囑咐,要我將那折扇和玉環交給付流景,還百般強調隻有他才能救你。”葉麒一撫掌道:“定是當年付流景暗示或明示過他是伍潤徒弟的後人,咱大哥以為他手中握有另外半柄折扇,才對他那般信任……這也就能解釋的通他為什麼會對尋伍潤折扇如此執著,還能利用你姑姑挑撥離間了……”
見長陵摩拳擦掌,葉麒眉梢一挑,“你乾嘛?”
“我以為隻有符宴歸是個禍害,沒想到他家祖孫三代,都是禍害。”
“話也不能這麼說,符二人就不錯,重情重義也有腦子。”葉麒往她身側挨近了點,“再說,當日要不是符宴歸良心發現,我現在早就被九龍江底下的魚兒咬得屍骨無存了……”
長陵斜睨了他一眼,“你確定是他的人送你去的紅石灘?”
“除了他,其他人想送也不懂地兒啊。”葉麒指了指自己的手臂,“還有我身上被紮的幾個孔,那用的都是東夏禦用的金瘡藥,一看就是他的手筆,沒跑了。”
“他既然要殺你,為何又要救你?”長陵道:“何況他自己都練不成的功夫,怎麼能篤定把你送去就能奏效?”
“也許是……死馬當活馬醫,歪打正著?”葉麒擺了擺手,“罷了,不想了,改日有機會碰上他再問就是了……現在當務之急,還是要想想怎麼說才能過你姑姑那一關啊……”
長陵一臉不明所以,“你不打算照直說?”
“我總覺得拿刺錯人做文章,不大合適啊。”葉麒雙手抱在胸前,“還是得容我再想想,想清楚點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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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長盛事先吩咐過了,還是葉麒排場夠大,這回守門的不再攔著,長陵直接把葉麒帶進了家門。
葉麒早在來山莊途中就換上了一身新衣裳,跨入廳堂前還不忘整好發冠,待一見堂內主位席上坐著的越長盛、越青衣,先是彬彬有禮施了一揖,繼而談吐有致地將腹中打了幾輪草稿的自我介紹、真情剖白之詞懇切朗誦了一遍。
他未提越青衣刺錯人那一茬,隻是一門心思的表達了賀家的歉意,這時又順道讓人將幾大箱奇珍異寶扛了上來,道:“這是我太爺爺的心意,望越姑姑能夠摒棄前嫌,從此兩家化乾戈為玉帛,我也一定會加倍孝順姑姑,尊敬大哥的。”
他將“聘金”分了出來,借花獻佛送到跟前,還強調是賀老太爺的意思……長盛在一旁不留痕跡的一笑——這小子倒是聰明,如此一來,越青衣要的“歉詞”也算有了。
越青衣將信將疑,“當真是你太爺爺給的?”
葉麒擺了個老實巴交的表情道:“千真萬確。”
越青衣臉色好了稍許,但僅憑這一點所謂的禮品就一筆勾銷卻也是萬萬不能的,她正待開口多難為他幾句,忽聽長盛道:“我不同意。”
三人齊齊扭頭看向他。
葉麒:“為何?”
長盛起身踱出幾步,道:“你滿口謊言不說,愛小妹之心更是不誠,更犯下了三大錯事,我越家豈能招你這種人為婿?”
“大哥,我什麼時候……”
“誰是你大哥?”長盛飛快截斷他的話,“我問你,當日在逍遙穀中,你是否未問過我妹妹,就擅自將把自己保命的紫金丸給我服下了?”
“那是因為……”
長盛厲聲道:“你當時能保證紫金丸救得了我的性命嗎?要是救不了,我死了,你也白白送了性命,你忍心就這麼看著小妹孤苦伶仃在世上一個人麼?”
越青衣從未聽過此事,一時驚駭異常,長陵也不曉得大哥是怎麼知道的,又聽長盛道:“其二,你明明活著,卻讓魏行雲來接我們去西夏,還留了封什麼後事都沒交代的遺書讓小妹平白留了多少眼淚……”
“不,大哥……公子,您誤會了,主要是我呆的那個地方鳥不拉屎的……”
長盛走到葉麒跟前,背對著越青衣地衝他輕咳了一聲,葉麒頗有眼力見兒的開了竅,毫無演技痕跡地接話道:“……我錯了,我既然恢複了意識,就應該在第一時間爬出山穀……”
長盛本想見好就收,忽聽長陵問:“大哥說他犯下了三件錯事,第三件是什麼?”
“第三……”根本沒想好第三件是什麼,隻是習慣性說事要說一二三的長盛愣了愣,胡亂編了個理由:“第三,我尚未成婚,妹妹是我最親近的人,當然應該多留在身邊,哪能這麼早就要她嫁作他人婦?”
葉麒尚沒來得開口,生怕露餡的大公子一甩袖,就這麼揚長而去,惹得越青衣杵在原地,勸和也不是,勸分也不是,倒是將自個兒方才想說的拋諸腦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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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四兩撥千斤,逆其道而行,則一路暢通無阻。
經過這一出,大舅公儼然成為葉小王爺最佩服之人。
做戲要做全套,長盛假作閉門不出,葉麒還得拉著長陵“苦守”在門外繼續博越青衣的同情。
隻是萬萬沒有想到,越青衣糾結到了晚上,煞有其事地去找他們道:“我下午琢磨了一番長盛所言,認為他未必是真生你們的氣,葉公子待他的好他是知道的,唉,但是我們江東人確實有長兄未婚,弟弟妹妹不可婚嫁的習俗啊……”
葉麒:“……”
越青衣道:“為今之計,我們得先為長盛尋一位品貌端正的好女子,待他成婚之後,想必應當能夠同意你們的婚事了。”
長陵:“……”
葉麒覺得事情好像開始朝奇怪的方向發展,忙出言製止道:“婚嫁之事,當要兩情相悅,緣分而至,大公子的姻緣……我們怎麼好多加乾涉呢?”
越青衣的臉立刻拉下來了,“怎麼能是乾涉呢?我大侄兒受儘苦難,如今身邊連一個知冷知熱的貼心人都沒有,他拉不下臉來,你們怎麼能隻顧著自己兒女情長,而不顧及他的苦處?不必多言,明日天亮之後,你們即刻想辦法,為長盛物色能與他匹配的的女子,相親事宜,我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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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東流。
一隻烏篷船緩緩行駛,長陵看葉大公子悠悠哉哉的平躺在船板上,索性也不撐船了,將長槳擱在一邊,盤坐在幾案邊斟了一杯酒道:“你還真是隨波逐流,自得其樂啊。”
“我一點也不樂,真的,心上人近在眼前,娶不得,碰不得,我現在覺得心慌氣短、頭昏眼花……”葉麒絕望閉上眼,“我是不是明天就要死啦。”
長陵:“嗯。”
“唉!可惜了,我瞧未看夠這天地萬物呢……”葉麒睜開眼,“欸,你快看過來。”
長陵維持著端杯子的姿態,斜睨他一眼,“看什麼?”
葉麒半撐起身子,忽然間一出手,將她一把攬過來,讓她趴在自己懷中,笑盈盈道:“看你眼睛啊,有夏陽,冬雪,晴雨,草木,我看一眼,不就等於多活一年了?”
杯子裡的酒水灑濕了他的肩,長陵默默伸出手替他彈開水,“看的出來你又欠揍了。”
葉麒湊近,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彆,我都要死了,你還舍得打我?”
這嬌撒的頗有水準,讓堂堂越二公子都憋不住笑意了,她就著他的唇,輕輕吻了一記:“我在一日,你活一日。”
她總是能夠輕而易舉地吻得他心花怒放,葉麒正待回敬一番耳廝鬢磨,長陵卻輕輕巧巧翻了個身,道:“好了,再不劃,天黑了也到不了岸。”
葉麒也跟著站起身,接過漿問:“你都還沒說我們要去哪兒呢?”
“蓮溪寺。”
“蓮溪?”葉麒奇道:“那不是出家女尼的地方麼?”
“嗯。”
“可是咱們不是要去給你物□□麼?”
“不錯。”
“等等,莫不成……咱大哥的心上人在蓮溪寺裡當尼姑?”
長陵眯起眼望著遠山,“我不確定她還在不在……”
葉麒頓時來了精神,“我就說嘛大公子人中龍鳳,年少氣盛的時候怎麼可能沒點兒風流故事?來來來,快給我說說。”
“沒什麼可說的。”
“說嘛……”
“到時看了人不就知道了?”
“說吧……”
“還劃不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