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裳傷痕累累地半跪在地上, 旁邊是一個被使用過的信號彈。
即便她身上滿是血痕,但她依舊擋在施弦衣的麵前, 死死地握著斧, 倔強地阻止著他前進的道路。
按照施弦衣原本的安排,陽裳原本不會出現在這裡,然而百密一疏……或許是陽裳識破了施弦衣支開她的目的, 意外還是在施弦衣麵前降臨。
“讓開。”施弦衣冷冷地看著她說道,“斷腸斧,你不是我的對手。”
陽裳依舊麵無表情,可她的眼裡卻滿是堅定和執著,仿佛有一把火在燃燒:“絕不。”
“除非你殺了我!”
施弦衣怒極反笑:“你以為我不會殺了你嗎?”
細雨劍與斷腸斧再次相觸, 然而和過去在原天衡時點到為止的切磋不一樣,這一次, 他們雙方都抱著極為強烈的殺意。
陽裳果然不是施弦衣的對手,很快就被施弦衣給擊飛了出去,然而正當施弦衣想要趁機快速離開時, 被甩飛在地上的陽裳卻又飛快地站了起來,繼續持斧砍向施弦衣。
而這樣漫長的糾纏, 已經在這個港口出現過許多次了。
“陽裳,”施弦衣大怒道, “彆逼我殺了你!”
陽裳不言不語,不管不顧, 繼續朝他擊去。
就在這時, 突然有人大怒道:“你還想要殺了誰?”
竟然是江觀化!
虛舟劍不愧是十劍中速度最快的劍, 江觀化原本被惡風鐧所纏,但當青冥劍前來幫他之後,他們很快就占了上風, 惡風鐧見勢不妙,頓時轉頭就跑,溜得飛快。
正因如此,江觀化勉勉強強對特意趕來幫助他的無耀有了改觀,甚至路上都不懟他了——直到他知道,青冥劍是因為無法加入流泉劍等人的戰局,這才退而求其次地來幫他……
至於鶴先生,已然被金剛寺的天伏大師拿下了,而天伏大師正準備將其擒往護淵寺,故而並沒有趕往這裡。
速度最快的虛舟劍沒了阻攔他的人,迅速得像一束流光一樣趕到了這裡。
他身後是幾乎和他前後腳到的木搖光和白丘生。
而流泉劍、靜水劍、斂暝劍也同樣來到了這裡——那場僵持的戰鬥終究還是分出了勝負,鞍馬腿等人喊了一句“十劍果然名不虛傳”之後,便在虛舟劍到來之前火速退走。
至於青冥劍……還在後麵火急火燎地奔跑——虛舟劍發現自己就隻是一個退而求其次的選擇後就再不肯帶他了,於是無耀就隻能一個人瘋狂施展輕功奔走……在眾人到達港口約莫幾分鐘後,他才總算氣喘籲籲地跑到了。
就這樣,除了重雲劍之外,一年之後,十劍又在這裡重聚了。
然而和一年前第一次聚會中的和諧氣氛不同,這次縈繞在眾人之間的,隻有壓抑、戒備和憤怒。
“施弦衣!”江觀化扶起被擊倒在地上、失去行動能力的平老,憤怒地看向他。
“你該死!”他咬牙切齒道。
施弦衣沒有說話,他隻是收回了自己的劍,他隻是看了倒在地麵上的陽裳一眼,便看向他對麵的這些人。
當十劍的人到達這裡之後,他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塵埃落定的感覺。
緊接著,趙虛月、林無方、蒼竟……還有錦衣衛和六扇門的人都相繼到達。
至於那些新天衡的人,有些因為見勢不妙就已經提前逃離,有些雙腿一軟就向錦衣衛和六扇門投降,就算有一些少數死忠,也被到達的鯤鵬軍給攔下。
他的對麵有許多熟麵孔,而他的身後卻空無一人。
眾叛親離,大抵就是如此吧。
然而施弦衣心中莫名平靜,當他知道他沒有成功踏上那艘逃離這片土地的船的時候,他就明白大勢已定。
——隻是他沒有想到,最後阻攔他的人會是陽裳。
……或許這便是上天注定,在外漂泊的遊子終究該回到家,葬在這片給予了他血脈的土地上。
趙虛月將倒在地上的陽裳扶起來,帶著滿腔怒火看向施弦衣。
而施弦衣沒有忍住,他又看向陽裳一眼,卻見她的眼神依舊隻有冷漠和平靜,再也看不出過去的情感。
陽裳身上有他造成的傷口,而他身上同樣如此……若是過去,他絕不會想到有這樣的一天……不,應該說,他從不敢去想。
不知為何,施弦衣心中忍不住歎息一聲,總覺得有什麼沉甸甸的東西,逐漸朝他遠離,以至於他覺得心中空落落的……但轉瞬一想,這樣也很好。
空落落的也很好。
有些情感就像是係著風箏的線,線斷了,風箏就會飄著不見,能夠自由地飛翔去藍天,不必再受什麼東西的約束了。
他如此,陽裳亦如此。
現在施弦衣就已經覺得渾身輕飄飄的了。
在這個不合時宜的時刻,他莫名地想起了許多事情,想起了父親在他年幼時的教誨,想起了他們漂泊海外時艱辛的生活,想起了曾經的窮困潦倒,想起了過去的孤苦伶仃……想起了他在海外受到欺淩、哭著鬨著要回故土時,父親的嚴厲斥責,和父親轉過身後,露出的落寞卻又堅定的眼神……
他也想起了他們傳承了祖孫三代的夢想,和父親臨死前依舊放不下的願望。
仍然記得父親臨終前一直一直抓著他的手,死死地盯著他:“答、答應我……”
“你一定要答應我……”
“讓這個世界,重新、重新……”
“——我答應你。”施弦衣說道。
聽到了施弦衣鄭重的答複,父親才露出了如重釋放的笑容,安然地合上了眼睛。
隻留下施弦衣一個人,接過了父親留給他的重任,繼續為這個夢想奔波。
的確有時候,也會猶豫,也會動搖,然而想起自己對父親的承諾,這一切,似乎也不重要了。
“施弦衣,你還不束手就擒!”伍老大聲對施弦衣斥責道。
六扇門和錦衣衛也紛紛握住自己手中的刀劍,對眼前這位無疆和天衡的創始人、夏國這一係列混亂的製造者怒目而視。
“束手就擒?”聽到伍老的話,施弦衣的思緒被打破了,他莫名有些想笑,而他也的確笑了起來。
雖然最後的結果顯而易見,雖然他幾乎毫無勝算,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