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有了熊峰這一打岔, 江月也就沒了追問聯玉傷勢的心思。
因他喊的聲音不小,在後院安置好車夫的寶畫很快過了來。
“你這人方才救了我們不假,可你對我們姑娘大呼小叫的作甚?”
不論是原身, 還是穿越過來的江月, 就沒人這麼衝她大聲嚷嚷過。
尤其這還是在自己家, 寶畫哪兒能看的了這個?
這也得虧是救了人在先的熊峰, 換成旁人,寶畫指不定又抄起什麼武器衝上前來了。
“誰讓你家姑娘掀人衣服?”熊峰說著,又補充道:“我也沒有大呼小叫, 我隻是天生嗓門大!”
寶畫還不知道江月是給聯玉看傷, 看熊峰這麼氣憤,還當被看的是他自己,叉著腰道:“我家姑娘是醫者, 醫者看病哪來那麼些講究?”
醫者麵前無男女,即便是皇宮大院, 妃嬪也是由男太醫診治, 熊峰的氣勢一下子弱了下去, 看看江月又看看聯玉, 黝黑的臉皮再次脹得通紅。
可他仍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方才眼前的小娘子都快把臉貼到他家公子的鎖骨上了。
醫者也不能這麼不講究吧?
所以他仍然強辯道:“那也不能、不能那樣……”
眼瞅著兩個活寶要杠上了, 江月和聯玉對了眼神, 兩人自有默契, 江月將寶畫拉回屋, 留了聯玉和熊峰在堂屋。
廂房裡, 許氏和房媽媽已經拾掇出來了被褥,其實方才也聽到了響動,但想著有聯玉和寶畫在, 江月也不可能受委屈。
所以便沒有冒然出去看。
江月便解釋了一通來龍去脈。
雖得知是一樁誤會,但寶畫卻越發氣憤:“且不說是咱姑娘心疼姑爺的傷勢,為他施針,隻說咱姑娘和姑爺是正經拜了天地的正頭夫妻,夫妻兩個在自家的地界親近一些,哪兒輪得到他大呼小叫的?方才我還當他是為了自己,以為是姑娘給他看診,讓他覺得被冒犯了,才隻是解釋沒罵人。好呀,原是他理虧在先,看我這去罵死他!”
江月把人攔住,無奈勸道:“我不是說了嗎?他跟你一樣心思單純,因聯玉救過他的命,所以格外看重聯玉。前頭他們一直沒聯係過,想來也不知道我們已經成婚。你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如果是咱們暫且分開了一段時間,再遇上的時候,見到聯玉和我舉止親密,你是什麼反應?”
“那我肯定得跟姑爺拚命!”寶畫設想了一番,拳頭都不由捏緊了,然後想了想又說,“那如果是我,比起姑娘不告訴我,就和彆人成婚了,這樁誤會倒也不算什麼了。尤其姑爺還是入贅,時下男子好像都以此為恥。換成我,怕是得氣瘋了。”
要不聯玉說熊峰和寶畫是很像的人呢?
她話音剛落,固然就聽到堂屋裡傳來一聲打雷般的大喝——
“什麼?!公子您入贅了?!”
這下子,連同寶畫在內,都相信了熊峰說的、他是天生嗓門大了。
畢竟與眼下相比,他前頭質問江月的時候,足以稱得上是輕聲細語了。
堂屋裡,聯玉看了一眼堂屋的方向,而後不悅地掃了熊峰一眼。
熊峰自覺地把嗓門壓了下來,但仍然接著痛心疾首道:“公子是何等人物,怎可入贅彆家?是不是這家人脅迫您,還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所以您才不得不委屈至此?”
聯玉被他氣笑了,“我在你眼裡,就是這般容易被人脅迫的廢物?”
“不不不,熊峰不敢!公子是軍師說的天縱什麼才……可您哪能放棄自己的姓氏入贅呢?”
聯玉長眉微挑,哂笑道:“我的姓氏很尊貴?”
“那可不是?您可是姓……”想到自己嗓門大,說出來了必然讓人聽了去,熊峰立刻止住了嘴。
看他尚且知道有些話不能說,聯玉拾起一分耐心,“我現在姓‘聯’。你記好了,莫要說錯。”
“就算改名換姓那也不能……”
聯玉的耐心消失殆儘,“我隻是知會你,不是征求你的意見。若無其他事,你可以離開了。”
前頭在縣城相遇,聯玉讓他走,他雖不願卻也聽命。
現下卻是立刻搖頭道:“不,我不走。您就算罰我,我也不走!我哪兒明知道您在這兒給人當贅婿,自己跑回去?不說軍師知道了非得扒我一層皮,我自己都過不了自己那關!”
聯玉不悅地沉了臉,眼神也冷了下來。
熊峰的背後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但卻是梗著脖子,半分不肯退讓。
而江月這邊,聽著堂屋沒了響動,想著他們一人應該說清楚了,便又回了來。
寶畫還是對熊峰有些防備,因此也陪著她一道。
兩人進到堂屋,就看到坐在原位麵沉如水的聯玉,和站在一旁梗著脖子的熊峰。
仔細觀察的話,還能看到熊峰的眼眶有點發紅。
看到她們回來,熊峰趕緊偏過頭去,用寬大的手掌抹了把臉。
這樣一個身形高大強壯、跟黑熊似的漢子,突然哭起來了,可見他真的替聯玉委屈壞了。
這會兒彆說江月,連寶畫都對他討厭不起來了。
“這都過了午飯的點了,寶畫拿著銀錢去跟村裡人置辦點吃的。這位熊壯士也彆站著了,我方才看你徒手逼停馬車,手上應也有傷,讓我給你瞧瞧吧。”
被她這麼一說,熊峰方才覺得手掌上火辣辣的。
攤開來一瞧,兩隻手掌都是血肉模糊,尤其是按住車轅的那隻手,因為當時太過用力,車轅破損的木刺還全部都紮進了肉裡。
“我沒事。這點小傷,不算什麼。”熊峰不以為意地擺擺手。
一來當然是這點傷勢於他而言委實不值一提。一來則是,他仍然對眼前的江月抱有敵意,覺得不知道是她做了什麼,才迫使自家公子成了倒插門女婿。
江月卻見不得這個,畢竟他手上的傷確實是因為自家而受的。還是那句,不想隨意欠人因果。
她的話不管用,便隻看轉頭看向聯玉。
聯玉也不去看熊峰,隻道:“治一治吧。”
熊峰這才不怎麼情願地一屁.股在桌前坐定。
江月先對他的手掌進行了簡單的按壓,確保骨頭和經絡無事,便知道他倒也沒說錯,傷口隻是看著可怖,但沒有傷筋動骨,隻是皮肉傷,確實不算什麼大事。
今日隻是回村掃墓、燒紙錢,以為午後就能回程的,所以她身邊也沒帶什麼藥,便先用銀針為他止血,然後用巾帕簡單包紮。
但是另一隻手的傷口裡布滿了木刺,卻是有些麻煩,得仔細挑出來才行。
江月便拉著他寬大的手掌到了燭火旁邊,一邊說:“可能會有些疼,忍一忍。”一邊對著燭火,用銀針一點點挑起木刺。
足足挑了兩刻鐘,江月才把他傷口裡的木刺給挑完了。
然後再把他這隻手也包上。
等一切弄完,她才發現熊峰一直沒有吭聲,甚至連呼吸都放輕了。
她偏過頭去問他怎麼了?
熊峰不錯眼地看著她,眉眼精致的少女,旁邊是躍動的燭光。
那燭光好似給她的眉眼覆上了一層的溫柔的薄紗。
豆大的淚珠突然從熊峰的眼眶裡滾落,他突然說:“你好像我娘啊。”
江月被他說的也有點懵,但隻把他想成另一個寶畫,便也很難對他生厭,所以隻無奈笑笑,“我長得很像令堂?”
熊峰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說:“那倒不是,我從來沒見過我娘。有記憶的時候,就在外頭討生活了。”
江月越發無奈,也不好接話。
聯玉都聽不下去了,沒好氣地道:“沒見過你說像不像的?”
熊峰才剛被他訓完,但此時也不記仇,嘿嘿笑了笑說:“反正我覺得要是我娘給我看傷口,應該就是這樣兒的!”
很快寶畫從外頭回了來。
還算運道好,村裡平常置辦不到什麼像樣的吃食,想吃頓好的必須得進城去。但馬上就要過年,家家戶戶都準備了不少過年的豐盛吃食。
所以寶畫沒怎麼費力,就買來了一紙包的鹽,一些臘肉、臘腸,一隻鹹雞,一袋子麵粉並一顆大白菜。
這麼會兒工夫,見不得家裡臟的房媽媽已經先把灶房簡單打掃了一遍。
拿到食材後,江月便和房媽媽一道準備午飯。
家裡好一些的碗碟都收到城裡去了,隻剩下一些個粗瓷大碗。於是午飯也吃的簡單,就是房媽媽做的手擀麵,然後麵裡頭放白菜。另外再切了臘肉臘腸和鹹雞做菜碼。
麵條出鍋前,江月把房媽媽支開,找機會在裡頭擱了一點靈泉水。既是調味,也是防止家裡人因為受了驚而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