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胡皇後自己都記不住對著陸玨使過多少陰招了, 她曾讓看顧他的太監特地在冬日裡把門戶大開,曾讓人對他潑冷水,還曾讓人在他的飯食裡下過巴豆……但陸玨就算病倒, 在沒有太醫診治的情況下, 居然至多一二日就能慢慢康複。
彼時元後病的越發不好了,正是新舊皇後交接的關鍵時刻, 宮中風聲鶴唳, 盤查森嚴,劇毒之物實在不方便拿進宮廷。
胡皇後既要謀奪封印,又要照顧自己的孩子,另外還得對付繼容嬪之後、冒出來的其他妃嬪。
也不可能整副心思都撲在弄死陸玨這麼一件事身上,隻讓宮人警醒著,三不五時去‘關照’陸玨,而後便把這件事拋之腦後。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 已經過去為了一年多。
陸玨五歲了, 到了進文華殿讀書的年紀,吃住都在文華殿,下手的機會便越來越少。
陸玨年歲漸長, 他依舊看著十分不堪大用,在其他龍孫鳳子裡頭極不顯眼,但不知道為何總有幾分好運氣, 連著避開了好幾次胡皇後的有心設計。
轉眼便到了他八歲時, 開始習武, 便逐漸展露出練武的天賦,體質也越發強健。
皇帝這才慢慢又把這個兒子看在眼裡——雖不是喜愛,隻是有心想把他培養成手中利刃。
但甭管什麼理由吧,總之在皇帝眼前掛了號的人, 想再悄無聲息的弄死,就真的是難上加難了。
胡皇後是武將家家的嫡女,知道自己並不算聰明,能磕磕絆絆的登上後位,一則自然是娘家得力,二則就是她足夠謹慎。除了對陸玨那小怪物伸過手,沒再碰過其他皇家子嗣,沒觸到過當今的逆鱗。
因此一拖再拖,便到了前二年,叛軍勢如破竹,日漸壯大。
當今先是想招安,沒想到對方將招安詔書直接當著使臣的麵撕了,還嘲笑當今半點沒有太.組、高祖的氣節風骨。
大大的折辱皇家的顏麵。
當今知道這件事後,腦子一熱,居然放出狠話要效仿先祖,禦駕親征。
後宮一眾妃嬪和前朝群臣一通勸,才把他給勸冷靜下來。
可冷靜下來之後,前朝和後宮都已知道了這件事,便也不好出爾反爾。
也是胡皇後進言,說:“自古便有代父出征這種事兒,陛下何不在眾皇子中挑選一人?”
最後麼,這份苦差事自然落到了喪母又不得聖寵的九皇子陸玨頭上。
而且他雖年幼,但闔宮都知道他是個武癡,當今隻要讓人稍微幫著他造勢,說他在武之一道上如何如何有天賦。
百姓們便也不敢再明麵上說他這個皇帝老子貪生怕死,推了十三歲的小兒子去前線送死。
胡皇後也不是真的蠢到要放虎出山,而是那時候陸玨已經要十三歲了,皇子十五六就該成親,出宮開府了。
這要是放他出了宮去,由他自己掌管一府,想再跟他伸手,真的可謂是難如登天了。
送陸玨到前線,前線多的是胡家的舊部,想要‘關照’陸玨可實在太簡單了。
隻沒想到這小子不知道是聰明還是蠢,去了軍營後,居然和那些士兵同吃同住,一起操練,一起下場殺敵,然後還是跟從前一樣,屢次化險為夷,在軍中的威望也日漸高漲。
一直到前不久,陸玨帶著自己組建的雜牌軍,奇襲叛軍大本營,斬獲了對方一名將領的首級,眼看著就要大勝而歸。
胡皇後終於坐不住了,這要讓他活著回來,可真的是要讓他建功立業了。
胡家舉傾家之力,招徠了一大批江湖上的高手,又提前從舊部口中問出了陸玨的行動路線,在陸玨和叛軍交手的時候偷襲,重傷了他。
因就在戰場之上,事後胡家的人也沒來得及確認陸玨是否斷氣,就連忙撤退。
事後聽說陸玨是讓叛軍的人給抓回去了。
他前腳才殺了對方一名重要的將領,後腳受著重傷讓叛軍抓回去了,這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沒有活路了。
可最近的一次消息,卻是說他幾個月前居然從叛軍手底下逃了,而後便不知所蹤,既沒回前線軍營,也沒回京,動向成迷。
當今知道他被敵軍所擒之後,也沒怎麼上心,隻說了一句‘可惜’。怕是到現在還沒翻看過後頭的奏折,不知道他逃走的消息。
八皇子擺手道:“母親彆管了,既然你不放心,兒子就讓人再去尋尋他的屍首。”
母子倆說了會子話,時辰也不早了,胡皇後歇下,八皇子也趕在下鑰之前出宮回府。
…………
說回江月這邊,她一覺無夢睡到清晨。
大年初一,不好賴床,醒了之後,江月就立刻起身。
此時家裡人已經都起了,正圍坐在一處嗑瓜子,剝花生,聊家常。
寶畫對著門口的坐的,見她過來就立刻往裡挪了挪,給她騰位置。
江月隨便坐下,環視了一圈,見隻熊峰不在,便問寶畫說:“熊峰這是又出門看熱鬨去了?你怎麼沒有一起?”
寶畫笑著縮了縮脖子,沒敢吱聲,隻用眼神掃向一旁的房媽媽。
房媽媽接口道:“姑娘快彆撩撥她了,這丫頭是半點分寸沒有,子時出去看焰火,我以為至多看半個時辰也該回來了。沒想到等我一覺睡醒,天色都發白了,她才著家,現下她屁.股還沒坐熱呢!”
這也得虧是過年,不然寶畫這麼一個大姑娘夜不歸宿的,必要挨房媽媽一頓捶。
寶畫還是笑,也不敢頂嘴,隻敢小聲告饒道:“我第一次看到這種徹夜燃放的焰火嘛,看著看著就忘記時辰了。當時熊峰也在,也不用擔心遇到什麼壞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天都快亮了。”
而後轉頭回答前頭江月的話,“熊峰說他有事,根本沒回來,天亮的時候就直接離開了,說過幾天才回。”
熊峰本也不算自家的一份子,江月也沒再多問他什麼,隻無奈地看寶畫一眼。
這差不多的年紀,寶畫可真的是精力旺盛,生龍活虎,尤其是進來靈泉水產出穩定,她時不時用這泉水給家裡人補身子後。
寶畫的精力已經到了一個恐怖的地步,年二十九那晚,她倆一起給謝老夫人守的夜,守到大年三十情晨回家,她一覺睡到晚上,爬起來用了飯就又睡下了,睡到眼下,方才覺得眼下疲憊感消退。
但寶畫回來後,據說隻是補了三個時辰的覺,又熬了一夜,卻半點不見疲憊。
這精力要是能給她,還發愁什麼生計啊,說不定醫館都已經開起來了。
也是湊巧,她才剛想了謝家一遭,天光大亮的時候,謝老夫人身邊的媽媽就上門來了。
江月親自去迎,“媽媽新年好,快請屋裡坐。”
媽媽笑著擺手,“江娘子不必客氣,這大年初一,正是各家走親戚的時候,本不該來打擾。但老夫人交代,說臨走之前怎麼也該給江娘子把診金結了……”
江月驚訝道:“老夫人今日就回府城?”
畢竟謝老夫人前頭才差點被那素銀害出事,這會子理當靜養休息才是。
說到這個,那媽媽的眉間也犯出一點憂愁之色,“是啊,府裡大老爺二老爺,還有兩位夫人都勸過。不過老夫人的意思,誰也不敢違逆。”
謝家兩房人都勸不動了,可見謝老夫人去意已決,江月便也不多說什麼。
簡單的寒暄結束,那媽媽將紅封給了江月,而後便告辭離開。
等江月回到屋裡,寶畫就催著江月拆。
紅封打開,裡頭有兩張銀票,一張麵額大,有一百兩。另一張麵額小,是十兩的。
江月想,這百兩應當是診金。而那十兩,應是老夫人給自己的新年紅包了。
抬眼卻看寶畫正拿著那紅封倒過來,倒了好幾次,又不死心地伸手進去摸。
確認裡頭再沒有東西了,寶畫才死心道:“就沒啦?”
江月好笑地挑眉,“什麼就沒啦,不是都在這兒嗎?一共是一百一十兩銀子呢!”
善仁堂的大夫出診,十分棘手的疑難雜症也不過收個十兩、二十兩左右。
而時下人成家之後便不算孩子了,便也不會給什麼壓歲錢。而且一般也隻會給幾文錢,塗個吉利。
這紅包絕對是稱的上豐厚了。
寶畫嘟囔道:“我還當按著謝家那富裕的程度,怎麼著也該給個幾百兩呢。”
不怪寶畫貪心,謝家的事兒雖說不像穆家那般,牽扯到了什麼罕見的毒物。
但同樣也是多虧了江月,讓謝老夫人不至於中風喪命,更一下子找到了始作俑者。
謝家那般富裕闊綽,當時留她們在府裡,夥食頓頓燕窩湯,燒的還都是無煙的紅羅炭。
寶畫不由就想多了。
“彆想了。”江月輕拍她額頭一下,“人家闊綽是人家的事兒,咱們隻管好自己就行。在謝家那兩日吃得好,住得好,加上前頭尋回成哥兒得的酬金,那就是二百餘兩了!況且,謝老夫人大年初一就急著趕回府城,想來必然是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謝家人都在府城,能讓謝老夫人那般著急的,估計就是謝家的生意出問題了。說不定是遇到了什麼難處。”
“難不成是遇到了大年初一上門討債的,討的謝家都沒錢了?那也太不講究了,哪有人大年初一討債的?”寶畫嘀咕著,莫名覺得後頸有些發涼。
她飛快轉身,家裡當然也沒有什麼外人,隻有聯玉坐在她後頭,正閒閒地翻了家裡的藏書來看。
寶畫便隻當自己多想。
上午,江月和聯玉去了大房一趟,給江河和容氏拜年。
大房的宅子裡此時正熱鬨非常——江家本支的長輩都已經故去,城裡的親戚也不多。但架不住江河的門生眾多,時下的師生如父子,故而上門拜年的人眾多。
另外,大房那個在外求學久矣的兒子江星辰也回來了。
看大房的人都在忙著應酬,江月在午飯之前提出告辭。
臨走之前,容氏和江靈曦齊齊上陣,說本來江靈曦和江星辰也該去給許氏拜年的,無奈家裡人實在多,脫不開身,也怕打擾了許氏養胎,所以就隻多給江月一點壓歲錢,略儘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