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那時候史家後院當家做主、主持中饋的,還是身體康健的史老夫人。
衛姝嵐的日子過得很是不錯,她對朱氏母子心存感激,加上自小受到的教導,也是出嫁後要敬愛長輩、照顧夫君,在朱氏為難地提出需要銀錢周轉的時候,她也毫不吝惜地拿出了自己的陪嫁。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二少夫人趙氏進門,不久後生下兒子,開枝散葉,老夫人身體日漸衰弱,掌家權分到了大夫人朱氏手上。
她的日子便不好過了起來。
朱氏更喜歡能說會道、又能生養的二兒媳趙氏,衛姝嵐覺得很正常。
趙氏掐尖要強,對她處處排擠,她也不覺得如何——畢竟當年自家不知內裡,差點就相看了趙氏的未婚夫。那會兒衛家很快歇了心思,若是打定主意非史二少爺不可,怕是趙氏和二少爺的親事也要黃。趙氏對此心存芥蒂。
讓衛姝嵐不能接受的,是她偶然在史文正的白色中衣上頭,聞到了一絲女兒香。
兩人感情本就平淡,也確實是衛姝嵐不能儘為人妻的本分。
她並不覺得惱怒嫉恨,反而主動對著史文正開誠布公道:“雖說史家的組訓是‘三十無子方可納妾’,但我們的情況與旁人不同,不若由我去和祖母說,讓她為你納一房良妾。”
史文正那時已經不宿在她屋裡很久了,難得回家被她喊到屋裡說話,本已經十分不耐煩。
聞言更是冷著臉道:“你去和祖母說,那祖母肯定問起你的情況,你自己丟人就算了,難道要叫全家上下都知道我娶了個石芯子?你管那麼多作甚,我自有我的打算!”
他語氣裡不加掩飾的嫌惡和鄙夷。
從那之後,衛姝嵐就對他徹底寒了心,再也不管他在外頭如何。
而自從她不肯再像從前似的拿出嫁妝貼補,朱氏以為是她的嫁妝已經花銷殆儘,便對她越發冷漠。
史老夫人精神尚好的時候,也會關心她一二,回頭再提點朱氏和史文正兩句。
不過終歸是治標不治本,每次折騰過一陣,朱氏和史文正又會故態複萌,還會以為是衛姝嵐告狀,遷怒於她,惡言相向。
衛姝嵐也著實懶得同他們較勁,後來便隻說自己愛清淨,選了個清幽的小院子,過起如她早前所說,吃齋念佛,青燈古佛的日子。
這次她陪著老夫人回府城,是知道史家跟穆家相比,門第略低了一些,需要她這翰林小姐出身的孫媳婦來幫著抬抬身份。
朱氏和史文正雖叫她惡心,但史老夫人和趙氏以外的、家裡其他人,卻待她不錯。
尤其是史家四少爺,早先因為史文正待她冷漠,還幾次仗義執言,為她這長嫂抱過不平。
她才願意相陪。當然也不會上趕著促成這樁親事,前頭便也沒有主動和穆攬芳套近乎。
“所以我前頭說四弟和我夫君……和史文正是不同的。”衛姝嵐低頭飛快擦去眼尾的淚,再次抬頭衝江月和穆攬芳笑了笑,“婆母也沒說錯,若我是個正常女子,說不定他也不會變成現在這種模樣。”
江月搖頭道:“先前隻想著為人處世最忌交淺言深,沒有跟你說的太過具體。那史文正腎陰損耗甚為嚴重,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少說也有十年了。”
“他並不是和你婚後才漸漸變成現下這般模樣,而是打從開始就是如此。你們婚前和剛成婚後的模樣,不過是他假裝出來的。”
衛姝嵐早就對史文正寒了心,也早就認清自己信錯了人這樁事,聞言雖也有些驚訝,情緒上頭卻也無甚起伏,隻苦笑道:“原是這般。難怪穆家妹妹聽我把錯處歸到我身上,會那般氣憤。”
兩人都說了好一陣話了,原先最為衛姝嵐抱不平的穆攬芳卻是未發一言。
江月和衛姝嵐不約而同偏過臉去瞧她,卻看她臉色張洪,眼尾發紅,手指用力地扣在桌上,指尖都泛著青白色。
顯然是氣憤到了極致,以至於失了言語。
她身子才好了沒多久,江月怕她氣出個好歹來,立刻一手按壓她腦後的風池穴,一手搭上她的脈。
穴位揉按過了半晌,穆攬芳總算平複了情緒,咬牙切齒地替她抱不平道:“姐姐身上與常人不同,卻是從未隱瞞,成婚之前便與他們說清楚了的。是他們母子信誓旦旦,說不在意這些,才騙得你進門!如此背信棄義,叫人惡心。姐姐何不與那史文正和離?有姐姐的娘家在,難道還怕那朱氏和史文正到處亂說?對外便隻說是感情不和。”
衛姝嵐給她重新倒上熱茶,坐到她身旁幫著她順氣,“妹妹說的不錯,若我想和離,倒也不算什麼難事。可和離之後歸家,父母少不得又得為我操心往後。我家中的兩個妹妹都已經出嫁,兩個弟弟還在科考,得一個和離歸家的長姐,對他們的名聲總是不好。”
“若我是姐姐的親妹子,莫說是一點名聲,便是終生不嫁,也不願見你這般委屈!”
衛姝嵐頷首,“他們確實和你一般赤城。可也正因為如此,我才不舍得。”
穆攬芳沒再接著說下去,她也是有弟弟和妹妹的人。雖說同父異母,且弟妹還是加害過她的尤氏所生。
可兩個小家夥才那麼點大,從不覺得穆知縣更疼愛身體不好的長姐有什麼不對,每次看到她就親親熱熱地喊姐姐,然後問她最近身體有沒有好一些了?
從前她‘病’的時候,他們不知道是親生母親對她下毒,以為她就是生病,每日都抽出時間去家中佛堂誠心跪拜。
極偶爾的時候,穆知縣會放下衙門裡繁雜的事務,帶他們出去玩耍。
他們每次都是去縣城附近的大小廟宇,給她求各種各樣的平安符,塞滿了穆攬芳的妝奩匣子。
穆攬芳也是真心疼愛他們,更遑論衛家那樣,家中氛圍和睦,兄弟姊妹俱是一母同胞,感情肯定更加要好。
衛姝嵐複又笑笑,忽然眉頭微蹙,一隻手不自覺地捂住小腹。
“姐姐怎麼了?莫不是也氣得不舒服了?”
衛姝嵐笑著說無礙,“隻是肚子有些不舒服,從前偶爾也有這樣不舒坦的時候,隻是沒有疼得這麼厲害,想來是前頭落水那次著了涼。”
穆攬芳道:“那還是讓月娘給你看看,免得落下什麼寒症的病根。”
話都說開了,衛姝嵐再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如釋重負地遞出手腕,笑道:“不怕你們笑話,過去小心掩藏著這個秘密,自從離京之後,便有什麼不舒坦,也都是自己看醫書,自己學著給自己配藥,都不記得多久未曾讓人為我診過脈了。”
“姐姐會製膳煮茶,還會自己配藥?委實是我見過最有才情之人。可惜無緣跟姐姐當妯娌,不然往後若是日日在一處,我定能受益匪淺。可惜……”
“那有什麼好可惜的?後頭我雖要回府城,但我們可以日常通信。今日的糕點你要是真的喜歡,我回頭把方子一並寫給你,你自己試著做做。”
穆攬芳和衛姝嵐的性格可謂是南轅北轍,但現下分享了秘密,便徹底忘記了之前的不快,甚至還惺惺相惜,要好起來。
江月搭著衛姝嵐的脈,沒有加入她們的話題。
穆攬芳餘光瞧見她神色認真,便止住了笑,詢問道:“可是衛姐姐身上有什麼難治的病灶?”
“衛姐姐脈內氣血充盈,寸、尺、脈三部平滑流暢……”
“那應該是沒什麼病症?”不通醫理的穆攬芳半懂不懂地試探著問。
卻見粗通醫理的衛姝嵐也跟著變了臉色。
穆攬芳越發不明白,江月又細心診脈,確認過一遭,解釋道:“這是女子來信期時的脈象,所以衛姐姐才會在前幾日受寒之後,小腹脹痛越發明顯。”
穆攬芳驚訝道:“可衛姐姐不是……”
“脈象是不會騙人的。”江月看向衛姝嵐,“你願意讓我為你看看嗎?”
江月所說的看,便不隻是把脈了,而是像早先那個醫女那般,需要查看那處。
衛姝嵐毫不猶豫地頷首,站起身和江月一道進了內室。
也就一刻鐘最後,淨完手的江月一邊擦著手上的水汽,一邊出了來。
衛姝嵐也很快出來,臉上神情十分忐忑。
江月不喜歡賣關子,直接就道:“姐姐是假石女。”
“這種事情,還有什麼真假的嗎?”衛姝嵐有些呆呆地發問。
穆攬芳雖未插嘴,臉上的神情同樣呆滯。
見她們都不明白,江月便讓巧鵲拿來筆墨,為她們二人畫了一幅女子的人體構造圖。
“真石女是這幾處器官先天性發育異常。”江月在圖上圈了幾個地方,“而衛姐姐的器官沒有問題,也會來信期,是這處呈閉鎖狀態,導經血無法順利排出體外,也不能與男子結合。想來是時下女子忌諱談論這些,那位擅長婦科的醫女接觸過的病患也有限,經驗不夠豐富,當年診斷出錯了。”
穆攬芳是個未出閣的大姑娘,衛姝嵐雖嫁了人卻也未曾經曆過這些事,此時兩人臉上都微微發紅,但都不曾挪開眼,細致地看著圖,聽著江月的解說。
“那……那能治嗎?”衛姝嵐咬著嘴唇,眼中忍不住生出希冀。
這方世界的三國時期,華佗便已經發明了麻沸散,為人開膛破肚祛除病灶。
和那些開膛破肚、開爐鑽腦相比,衛姝嵐這個這個病症並稱不上難。
更彆說她還有靈泉水在手,用靈泉水泡過中間所需的器具,能確保衛姝嵐不會感染炎症。
江月自信地頷首道:“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