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出聲提醒道:“我前頭跟你提過,想到了新的法子來治你的傷,等我忙完這程子,便可以開始了。春日天氣漸暖,但是早晚還是有些涼,出入的時候仔細些,彆在這檔口著涼了。”
聯玉久久沒有回應,江月還當他是上炕之後立刻就睡著了。
好半晌之後,江月都快睡著了,才聽到他應了一聲,接著問道:“你恨陸玨嗎?”
江月反應了一下,才想起‘陸’是國姓,姓陸而跟自家有關係的,自然就隻有那位九皇子了。
聯玉在京城討生活,知道九皇子的名諱倒也不怎麼稀奇。
“我為何要恨他?”
“你父親若不是接手他的生辰綱,則也不會出意外,你家也就不會落到現下這種境地。”
江月想了想,道:“我父親接下商單,運送藥材是職責所在。他殞命,是被山賊所害。賠付銀錢,則是官員借機收孝敬。你都說了,他十三歲上戰場,多年未歸京,在京城又無任何母族親屬,根本沒有任何自己的勢力,送上去打典的銀錢,其實大家都清楚,是不會到他口袋裡的。”
“對他心存畏懼肯定有,但說‘恨’,那不至於。我覺得不止我這麼想,我母親和房媽媽她們也是這麼想,不然若對他心存怨恨,也不會那般唏噓。真把他當成仇人,今日該悄悄慶祝了。”
又是許久,聯玉沒有作聲,江月都快睡著了,才迷迷糊糊地依稀聽到他說了聲:“那就好。”
…………
到了約定的時間,江月準備好了器具,跟家裡人說了一下自己會過兩日再回,便雇了馬車去往城外。
今日穆攬芳沒有陪著她一起,而是提前使人傳了口信,說她已經提前去陪著衛姝嵐住下。
畢竟這治療要動刀子,而且是在那處動刀子,就算對江月的醫術再信服,衛姝嵐心裡肯定也有些打鼓。
而她在這兒隻巧鵲一個陪嫁丫鬟,再沒有其他可以信任的人,穆攬芳提前過去陪伴她,也能穩定她的情緒。
江月過去的時候,發現史家的門房都已經不在了,隻巧鵲和小丫鬟守在門口等候。
被巧鵲引著進去,聽她解釋了,江月才知道史家其他人已經動身回府城了。
而衛姝嵐則借染了風寒,留在了府城。
史老夫人初時還放心不下,想等衛姝嵐好了再一並回去。
衛姝嵐並不想把這件事弄的史家人儘皆知,而且江月前頭也跟著她說過,她在治療後需要靜養一段時間,且還得耽擱不少時日,便隻推辭說沒有晚輩叫長輩操心的道理,勸著老夫人不必管她。
史老夫人離開府城也確實久了,便沒再堅持等她一道回去,隻留下一個大丫鬟看顧著。
她都這般了,朱氏和趙氏婆媳倆自然更不關心衛姝嵐的死活。
而史家四少爺則是因為親事沒成,也不大好意思在縣城多待。
“也就是現下這宅子裡隻有衛姐姐自己了?”
這倒是挺好,方便衛姝嵐靜養。
穆攬芳正好出來接她,聽到她詢問,無奈道:“真要這樣就好了!”
說著話,她挽上了江月的胳膊,“那史文正也留下了!”
江月聞言也有些驚訝,畢竟以史文正和衛姝嵐的關係,他可不像是會擔心妻子身體,而甘心留下相陪的人。
“彆想了,根本不是那回事兒!你聽我給你講……”
穆攬芳前在史老夫人動身離開前就過來了,那會兒老夫人說讓史文正留下看顧衛姝嵐,史文正還不樂意呢。
加上朱氏從旁勸說,說書院的春假也快結束了,沒得再在外頭耽擱。
老夫人便沒多說什麼。
誰成想,史家動身回府城前一天,史文正突然變了口風,又說要留下了。
史老夫人當他總算知道以妻子為先了,也並未覺得有異。
結果等著史老夫人等人前腳一走,後腳史文正就出了府,一連幾日都是徹夜不歸。
“我怕他弄出什麼幺蛾子,影響衛姐姐的情緒,便托我爹使人查了查。你猜這麼著,原是他看中城中青樓的一個花魁娘子,如今正一心撲在那花魁身上,這才留下的,快叫我惡心死了。”
兩人說著話到了衛姝嵐在的院子裡。
衛姝嵐這邊,照著江月的吩咐,已經布置了起來——臥室裡用不上的家具都已經挪了出來,剩下的那些今早也都用烈酒擦洗過,現下還能聞到濃鬱的酒香。
衛姝嵐跟前幾日的穿著打扮並沒有什麼不同,隻是眼下眉間再不見鬱鬱之色,也再不會被史文正的事牽動情緒,整個人都顯得越發端莊姝麗,聞言也隻淡淡道:“管他作甚?穆家妹妹沒得為這種人置氣。”
江月跟穆攬芳對視一眼,穆攬芳就笑道:“你看出來了?衛姐姐想通了,已經去信給她家中,準備治好病就和史文正那斯文敗類和離了!”
衛姝嵐並不愚笨,也早就對史文正寒了心,自有官家小姐的驕傲,不過是礙於病症,不想給娘家人再招惹麻煩,這才隱忍至今。
如今既然知道能治好,當然沒有再隱忍下去的必要。
江月不由也跟著抿了抿唇,微微笑了笑。
閒話不多說,江月讓巧鵲把準備好的嶄新的白布巾都拿了出來,用她帶來的‘藥水’浸泡一遭再烤乾。
這種體力活就不需要她親自動手了,巧鵲、綠珠和另外一大一小兩個丫鬟齊齊動手。
期間江月為衛姝嵐再次搭脈,確認她這幾天調養的不錯,信期也已經過去,便能開始治療了。
她和衛姝嵐兩個人進了屋子後,江月讓她以半坐半躺的姿勢,臥於靈泉水浸泡過的布巾上,而後讓衛姝嵐服下麻沸散,看著她昏睡過去後,再從空間裡拿出浸泡在靈泉中的器具。
過程其實並不難,就是在她下.身那處的膜瓣上切出‘X’形切口,然後在切口邊緣用桑皮線縫合,引流積血。最後用靈泉水清洗傷口,確保不會感染。
整個流程,她已經在腦內模擬了無數次,爛熟於胸,實際操作起來,事半功倍,兩刻鐘不到就已經完成了。
完成之後,江月在床前的水盆裡淨了手,再次為衛姝嵐診了一次脈,確認她脈象平和,便從屋子裡出了來。
剛出來,她就聽到院子裡一陣喧鬨。
穆攬芳正強壓著怒氣道:“衛姐姐正在治病,不得驚擾,萬事你等她治完病再說。”
巧鵲和綠珠還有另外兩個丫鬟,雖未吱聲,卻是齊齊擋在了穆攬芳身前。
而小院的門口,史文正一臉的不虞,顧忌到穆攬芳官家小姐的身份,他沒敢硬闖,隻理直氣壯道:“穆姑娘雖是貴客,也沒有攔著丈夫、不讓見妻子的道理。”
發現江月出來了,史文正的視線在她身上打了個轉兒,接著道:“這江娘子都出來了,診治也結束了,還攔著我作甚?”
江月先給了穆攬芳一個放心的眼神,而後才不緊不慢地道:“診治確實結束了,但衛家姐姐服了藥,已經睡下了。且她後頭也需要靜養,史大少爺要見妻子那確實理所當然,但在妻子病中驚擾她,一副不想她好的模樣,卻又是為何?”
史文正被她的話噎住,半晌後才梗著脖子道:“我就是不放心她的病,才想著來探望她的!”
江月伸手輕點了點自己的脖子,嘲弄地笑道:“帶著這個來探望?”
穆攬芳等人經她這麼指點,才看向史文正的脖頸處。
隻見他脖子上衣領交界處,赫然有一道纖細的血痕。
是指甲抓撓的痕跡。
史文正趕緊捂著自己的脖子,故作鎮定道:“我這兒就是被柳枝刮了一道。罷了罷了,你們不讓我瞧姝嵐,我明日再來好吧!”
他也不敢對穆攬芳如何,隻對這江月放狠話道:“我夫人身份貴重,若她有個三長兩短,江娘子可小心了!”
然後便揚長而去。
“還敢威脅人。”穆攬芳氣鼓鼓的,“要不是怕動靜鬨得太大,影響了衛姐姐,你看我揍不揍他!”
又過了一陣,衛姝嵐醒轉過來。
麻沸散的效力漸漸散去,她本以為即將會遭受劇烈的疼痛,沒成想,痛確實是有點,倒也並沒有到難以忍受的地步。
要不是自己親身經曆,很難想象,隻是睡過了一覺,多年的病症就已經治好了。
接下來的幾日,她按著江月的囑咐,吃著清淡的流食,勤換衣物,很快便能下床,行動自如。
隻是她經血在體內積壓已久,還得再吃上一陣子湯藥調理身體。
期間史文正還又來了一次,彼時衛姝嵐已經能行動,便沒再讓人把他攔著。
放他進來後,史文正先是假模假樣地關心了衛姝嵐幾句,轉頭便說起‘正事兒’。
他是來要銀錢的。
當著穆攬芳和江月的麵,他說起假話來一點不心虛,“我在縣城認識了幾位有才學之士,交際應酬都需要銀錢。我先從你這兒支用一些,等回了府城再還你。”
聽得穆攬芳又把拳頭捏緊了,卻看衛姝嵐不辨喜怒道:“我身邊也沒有什麼銀錢,隻手上這隻鐲子,倒還值些銀錢。”
衛姝嵐手上的鐲子是她的陪嫁,上好的羊脂白玉,價值不在五百兩之下。
“這是你的陪嫁之物,”史文正假模假樣地歎了口氣,“罷了,這鐲子你也戴了好些年了,等回了府城,我給你置辦個更好的。”
說完,他喜滋滋地接了鐲子出了去。
等他走了,穆攬芳立刻著急地問道:“姐姐前頭才說想開了,準備同這廝和離了,莫不是眼下又改了主意?”
衛姝嵐唇邊泛起一點溫柔的笑意,不緊不慢道:“我確實改主意了,不準備不痛不癢的和離了……我要他脫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