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醫館開業幾日後, 生意漸漸回落。
江月平均一天能接診治二到三人,幾乎全部是輕症。
四月,聯玉幫著江月盤賬,一個月合計的盈利在五兩左右。
其實已經算進項可觀了。
畢竟藥膳鋪子一個月的盈利也就三兩, 扣掉房媽媽和寶畫的工錢, 隻盈餘一兩。
但她還沒給聯玉算工錢呢。
他既是掌櫃, 也是夥計,還兼任兩個鋪子的賬房先生, 身兼數職, 幾乎都是腦力活兒, 若是按著小城的市價,給他開個三兩銀子的工錢都不算多。
尤其江月對他做工的態度真的是十分滿意——醫館的衛生要求比其他的鋪子高,每來過一次人, 江月就會進行一次簡單的灑掃。
她這幾日正琢磨著給衛姝嵐寫養身方子當回禮,很多時候乾著活,突然有了想法, 把掃帚或者抹布一擱,去桌前寫上幾筆。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她那些乾到一半的活計肯定已經讓聯玉做完了,掃帚都已經放回了原位,抹布都洗好晾曬到了院中。
也難怪相處的越久, 許氏和房媽媽對他越喜愛。也不知道從前她忙的不著家的時候,聯玉搶著幫家裡做了多少活計。
不給他開工錢,江月第一個心裡過意不去。
聽到江月要給自己開工錢,在整理賬簿的聯玉好笑地抿了抿唇,說不用。
“怎麼不用?房媽媽和寶畫在藥膳坊那兒做的活計多,她倆的工錢走藥膳坊的賬, 你的銀錢就該從醫館裡走。”
幾兩銀子而已,他是真沒想拿,但是半年多相處下來,他了解到江月在某些方麵自有她的執拗。
就像房媽媽和寶畫之前也不肯要什麼工錢,江月就會很有耐心地擺事實、講道理,把房媽媽和寶畫說得都沒脾氣了,也隻能聽她的。
沒得因為這麼點事兒掰扯,加上江月現下手頭也沒有那麼寬裕——置辦藥材就花了一百兩,醫館裡的各種物什也花了二三十兩。
她手頭隻有不到百兩,馬上春天過去,入夏時分許氏就要生產,多得是花銀錢的地方。
“那等醫館的營生走上正軌了,再給我開工錢吧。現下……先用彆的抵賬?”
江月說也行,怎麼看他怎麼順眼,彎唇笑道:“那你想要什麼?”
她的唇飽滿紅潤,隻是她平時不是逢人見笑,便很容易讓人忽略她的唇也生的極好。
聯玉的目光流連了一瞬,而後垂下眼睛道:“暫且還未想好。”
正說著話,就聽鋪子門口突然喧鬨起來。
兩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扶著一個灰頭土臉、身穿短打的男子進了來。
那男子口中‘哎呦’聲不斷,坐到條凳上之後就嚷道:“大夫呢?快來給我瞧瞧!我胳膊疼,腿也疼!”
江月立刻上前,開始檢查他的傷勢。
男子的膝蓋處破了個大口子,裡頭的皮肉擦破了好大一片,並未傷到筋骨。
至於胳膊則是脫臼了,接上就好。
江月一邊簡單解釋了兩句,一邊讓他稍等,而後去了後院。
後院的小灶房並不開火做飯,但會燒熱水。
江月便去兌了熱水出來,準備先把他腿上的傷口處擦拭乾淨,再給止血。
她一走,那兩個漢子知道他隻是脫臼,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那男人沒好氣道:“你倆還好意思呼氣?把老子弄成這樣,不帶老子去善仁堂醫治,還讓老子走了走兩三刻鐘,跑到這小醫館裡頭!”
一人賠笑道:“柱子兄弟彆嚷,咱也不是故意的,當時乾著活兒呢,沒注意你在邊上……這醫館雖小,可不比善仁堂差。”
原來這三人都是苦力,隻是那叫柱子的男子是新來的,而另外兩人是一對兄弟。
這天活計不多,兩兄弟跟人爭搶麻袋,不小心把重物砸在了他身上,害他直接摔在了地上。
另一人跟著幫腔道:“就是呀!我家姑婆就住在這附近,前兩天一道吃飯,她還特地誇這江記醫館呢!”
那名叫柱子的男子把小醫館環視一圈,看到了櫃台上的木牌,不滿道:“你倆放屁!我認識好幾個字呢,人家這兒寫著價錢!你倆純粹是圖便宜,才把我帶這兒!”
這是自然,苦力一天累死累活也就掙幾十文錢,真要把他往善仁堂帶,豈不是得填進去幾個月的工錢?
若不是這柱子傷了腿,實在是不方便挪動,兩人還想給他攙到村子裡看赤腳大夫,那可比城裡便宜多了,還能再省下幾十文!
兩兄弟對視一眼,而後年長的那個壓低聲音道:“彆的不說,這醫館的小娘子是不是美得很?”
“那麼貌美的的小娘子比花街裡頭的花魁還好看,蹲在你邊上,給你治胳膊治腿……”
三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不約而同地笑起來,那柱子清了清嗓子,勉為其難道:“那看在小娘子確實貌美的份上,我就暫且不和你們計較了。不過若是她醫術不行,你倆還是得帶我去善仁堂!”
三人自以為壓低聲音的耳語不會有旁人聽見,隔著半間屋子的聯玉卻已然不動神色地擱了筆。
江月從後院提著熱水過來的時候,就看到聯玉已經在櫃台上擺出她需要的繃帶和細棉布,還有她之前配好的傷藥。
一家人不用道謝,江月笑看了他一眼,正準備去診室,就聽到聯玉道:“方才不是問我要什麼抵賬嗎?不如你教我接骨。”
技多不壓身,而且江月知道他早些時候因為不會接骨,吃過很大的苦頭,應道:“那正好先從脫臼這課開始學起,你跟我一道過去。”
到了另外半邊的診室,江月讓那陪著來的兄弟倆將條凳拚在一處,讓那男子把傷腿擱在條凳上。
她用布帛沾了溫水,簡單地擦洗了那人的膝蓋,倒上傷藥。那傷本也不怎麼厲害,很快就止了血。
而後江月就起了身,指點聯玉上手操作。
那男子一聽是聯玉接骨,還是當場現學的那種,立刻不乾了,“怎麼不是小娘子給我治?”
江月理所當然道:“這個需要力氣,我身弱力氣小,讓我夫婿來有何不可?你若是不願,可以去彆家。隻付處理腿傷的五十文錢就好。”
那扶他來的兩兄弟連忙勸他忍忍——離了這家,哪裡再去找這麼便宜的醫館?
加上那男子見識過江月用的傷藥,眨眼之間就給自己止了血,便也不再出聲。
照著江月說的,聯玉握住那男子的一隻手腕,讓其肘部彎曲,肌肉放鬆,接著就握住脫臼的手臂,延伸牽引。在牽引的同時,他把男子的手臂往外旋轉……
聽到一個脆響之後,江月點頭笑道:“複位成功了,你學的真快!”
那男子活動了一下胳膊,確實沒有任何問題了,兄弟倆便去結了一百五十文銀錢,準備攙扶著男子離開。
江月提醒道:“這份傷藥已經算在前頭那一百五十文裡頭了,一並帶上吧。”
等那三人離開,聯玉忽然道:“我出去一趟。”
江月應了一聲,淨過了手,自去櫃台邊,把進項記賬。
他前腳才走,後腳寶畫提著食盒過來送飯了。
“姑爺人呢?”
“打人去了吧。”江月頭也不抬地說。
前頭雖然她去了後院的灶房,沒聽到那幾人說了什麼,但她比常人敏感,早就發現這幾人打量自己的視線隱隱有些不懷好意。
自然是有些不悅的,隻是懶得計較罷了。
後頭聯玉‘恰好’提出要學接骨,江月就順水推舟讓聯玉拿那人練手了。
寶畫正在把食盒裡頭的菜往外端,聞言不由愣了下,“啥?”
“沒什麼。”江月笑眯眯地把賬簿擱下。
也就一刻鐘,聯玉從外頭回了來,江月也不問他做什麼去了,催他快些洗手,一道用飯。
隔了一日,那兄弟倆又上門了,兩人都是鼻青臉腫的模樣。
哥哥頭上還簡單包了根布條。
不用江月詢問,他們就自顧自地道:“真是倒黴,昨兒個從醫館離開,走到半道經過小巷,那一排竹竿突然就往我們仨頭上倒。那柱子之前還嚷著腿疼,讓我倆賠他誤工的銀錢,竹竿倒下的時候跑的比我倆還快……那小子還不肯把昨天那半份傷藥分給我們。”
江月將他頭上的布條拆了,重新上藥包紮,波瀾不驚地道:“那確實算你們倒黴。”
過了幾日,江月敲定了養身方子給衛姝嵐寄了出去。
完成了這樁事,江月便開始琢磨起了旁的。
她準備製一點成品藥在自家出售。
前幾日那幾個苦力,見識過她配的傷藥,就回去宣傳了一番,連著賣出去了好幾份。
但苦力受外傷、見血的情況並不多,反而跌打損傷的情況更常見。
江月便想著做些跌打酒,目標受眾不隻是苦力,還有時下其他從事體力勞動的人。
原材料也很常見,就是紅花、當歸、桃仁、地黃、牛膝、杜仲等活血通絡的藥材。
她按著自己的方子配比,再加上一點靈泉水,效果自然比彆家醫館的好。
她買了幾個大酒壇子用來裝跌打酒,等人上門取用的時候,可自帶容器來沽,一木勺收二十文錢。
或者直接購置她分裝好的小瓶,一瓶正好是一勺左右的份量,需多給十文錢,也就是三十文。
若有個跌打損傷的,直接買藥酒怎麼也比看帶大夫便宜,而且一小瓶夠用好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