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這消息如何走漏的,反正二人離京那日,送行的場景可謂是萬人空巷。
“王爺您可一定要照顧好我們醫仙娘娘啊!可彆忘了娘娘的下嫁之恩!”
“你說啥呢?娘娘和王爺伉儷情深,要不然能這麼些年都沒有旁人?”
“醫仙娘娘一定得早日回來!”
侍衛幫著開道,馬車裡的陸玨聞言無奈地對著江月道:“這些人呐,從前一口一個陛下喊的比誰都親熱,這如今瞧著可不是來送我,都是來送你的,而且怎麼聽他們話裡話外的意思,你當初嫁我都成了下嫁了。”
“從前你是皇帝,他們心裡如何想的,也不敢直說。現下你既不是皇帝,在位期間又得了仁慈之名,他們自然也就不會畏懼你,想什麼也就說什麼了。”
陸玨笑起來,“是,娘娘說的沒錯。我一屆凡夫俗子,能得醫仙娘娘的垂青,已然是天底下最大的幸事。往後我這閒散王爺還得托醫仙娘娘的福呢!”
出京之後,江月和陸玨也並沒有什麼明確的目的地。陸玨遣回了侍衛,江月將行李收進芥子空間,夫妻二人輕車簡行,先回了一趟路安,爬過了相遇的那個山頭,又回了一趟老宅,再去看看梨花巷那個小小的鋪子。
後頭陸玨陪著江月去了一趟南疆,這些年她仍然沒放棄對蠱蟲的研究。隻可惜京城能人雖多,但真正有本事的蠱師卻很難遇見,大多都在本族的地方住著,避世不出。
在南疆待了快半年,江月給治好了當地不少病患,總算得了一個大蠱師的認可和信賴,能放手研究他們秘而不宣的東西。
蠱蟲和藥其實一樣,在一心向善的人手裡,也能以毒攻毒,為人治病。放到心術不正的人手裡,則也會容易成為害人的手段。
等這些研究得差不多了,二人回京城過了個年,江月把研究成果著書立說,傳授給了幾個學生,陸玨則是幫著陸洵分擔了一些事物,等到來年開春,參加完了陸洵立後的典禮,又再往北去到三城,甚至更遠一些的丘黎族的屬地。
不過對於丘黎族而言,他們夫妻可謂是臭名昭著的敵人。差點就把他們滅族的那種。
在確定丘黎族過了這些年還沒休養過生息、發展出新的害人手段後,江月和陸玨便換了個方向,前往關外放牧的地方。
之前在南疆的時候,江月聽當地蠱師提了一嘴,說關外有些地方除了常見的食療、外傷與正骨療法、灸療之外,更還有江月此前並未接觸過的正腦術和放血療法。
她來了興趣,於是關外遊牧之地就成了下一個目的地。
中間還發生了一段小插曲,兩人剛出關就遇到了一批馬匪。
雖把幾個馬匪讓陸玨輕易給收拾了,但匪巢裡頭卻關了好些個他們從擄回去的大熙百姓。
陸玨和本地駐軍合作,調遣人手把他們送回故土,其中有些個病弱的厲害的,還需要花費銀錢抓藥。匪巢的金銀本也不多,更多的都是牛羊馬匹糧草之類的東西。
駐守邊關古往今來都是苦差,尤其這裡的守將還正好是重名軍出身。
陸玨也不好掏昔日下屬的兜,和江月商量了一番,兩人貼補了一部分。本也沒帶太多金銀出門,不知不覺就把盤纏都花銷殆儘。
於是到了遊牧民族的地界,江月讓陸玨去學了一些外族的語言和文字,幫她寫了個幡子和應對病患,又開始了行醫掙錢的路子。
遊牧民族沒有固定的城鎮,隻有一個大概的活動軌跡和範圍,人都是跟著放養的牛羊走,住在營帳裡頭。
這年盛夏時分,一對夫妻尋到了這處草木豐美、營帳聚集的落腳地。
“你見過姓陸的漢人男子嗎?”高大如熊的壯年男子拉著放牧的當地人,用蹩腳的本地話連說帶比劃。
被拉住的放牧人滿眼的防備,一邊連忙搖頭,一邊眼睛不住地自家方向飄,猶豫著要不要喊族人來救自己。
“都讓你帶著譯者了!”黑黑壯壯的年輕婦人不大滿意地嘟囔,然後撇開他丈夫,用同樣蹩腳的口音問:“姓江的大夫,知道嗎?很美的大夫,治病的!”
放牧人這才呼出一口長氣,用漢話說:“早說問的是江大夫嘛!”
夫妻二人還未反應過來,就看那放牧人十分熟稔地衝著一個方向喊:“江大夫,有人找!”
沒過過會兒,穿著外族服飾的江月從營帳裡頭走了出來。
“姑娘!”寶畫歡喜地驚叫一聲,快步上前把江月抱了個滿懷。
若是房媽媽見了,少不得又得念叨她幾句‘當了娘還沒有半分穩重’。
江月也不掙脫,乖乖任由她熊抱,隻笑著問說:“你們怎麼來了?家裡可一切都好?”
寶畫抱夠了鬆開了手,先把江月從頭到腳看了一遍,而後才放心道:“年關上隻收到你和姑爺的信,沒見到你們的人,我實在放心不下。反正我家那崽子也大了,我就脫開手,讓他去跟著星河少爺了。家裡一切都好,曲瑩他們和去年一樣,每過一旬就輪流來給咱家人診平安脈……”
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通,江月不由看向熊峰。寶畫除尚且可以說是自由身,但熊峰身上可是擔著朝廷職務的。
熊峰總算有機會開口了,“我想解甲歸田,反正現在天下太平,也無不打仗。不過陛下沒允,就說給我一段時間休沐,等休沐完了,還得回京畿營去。娘娘,我家王爺呐?”
“他不在家。”江月一邊引著他們往自家營帳去,看熊峰還在巴巴地等著聽後文,江月四處看了看,確定沒看到陸玨的身影,“我方才在給人瞧病,沒怎麼留意他,依稀聽著說是去撿牛糞了。”
寶畫與有榮焉地自豪道:“不愧是我們醫仙娘娘,到哪兒都是濟世為懷!”
熊峰不遑多讓地跟著道:“不愧是我家王爺,到哪兒都……不是,娘娘方才說我家王爺乾啥去了?”
正說著話,陸玨和一個皮膚黝黑、十三四歲的少年一道回了來。
那黝黑少年恨恨地說:“玉,我下次一定贏你!”
陸玨哼笑道:“你次次都這麼說。”
二人說的是外族語言,寶畫和熊峰都聽得一頭霧水,夫妻二人不約而同,眼巴巴地看向江月。
江月便隻好解釋了一番。
那黝黑少年名叫蒲甲,是族長的小兒子,雖說族長的位置輪不到他坐,但他也被寄予了厚望,跟著族中醫者學習醫術。
江月和陸玨到了這兒之後,一開始外族人對他們頗為戒備。隻是看著江月收取便宜的費用給他們本族人看病,又確實有真本事,這才沒趕走他們,默許他們住下。
後頭恰逢族長馴服野馬的時候受了傷,族中醫者用上了江月感興趣的正腦術——就是將患者受傷的頭部用布帶包緊,然後將裝滿沙子的碗用布固定,放在患者頭頂,令患者將一根筷子橫咬在嘴裡,另一根筷子敲打橫咬的筷子,然後再用小錘隔著布帶在患者腦後枕部露敲打數次。
說到底,就是以震止震的原理。
那次族長也不止腦袋受傷,腿也斷了。
醫者也能治,但外族人並不用麻沸散,都是硬挨著痛診治。族長年紀不輕了,眼瞅著就可能活活疼死,江月熬了一碗麻沸散,大大緩解了族長的痛苦,也借此和他們族中的醫者拉近了關係。
隻是他們一族雖十分豪邁,但戒備心頗重,一直待到去年冬天,醫者才肯借出族中的《甘露四部》給江月看。
江月對外族語言還處於勉強能聽懂,並不認字的階段,還得麻煩學習能力驚人的陸玨幫著譯製。
也是因為這個,兩人年節上沒有歸家。不過經過了幾個月,江月也研究得差不多了。想著夏日裡趕路實在熬人,兩人準備入秋的時候回京來著,沒想到寶畫和熊峰會直接追過來。
至於蒲甲,江月既看了他們一族世代傳承的醫書,怎麼也得回饋一番,於是就讓蒲甲跟著她,指點一二。
隻是也沒想到,蒲甲跟了她幾個月,居然生出了旁的心思——外族人並不講究什麼師徒如父子/母子的,隻需要打贏對方的丈夫,就能抱得美人歸。
小屁孩對著陸玨發起挑戰,下場當然是讓陸玨揍了個滿頭包。
他耍起賴來,一時說比馴馬,一時說比射箭……五花八門什麼都有。
陸玨一般也不會輕易應戰,畢竟這種比試雖在外族人看來十分稀鬆平常,用他們的話說,那是最勇猛的勇士才配得上好女人。但在漢人心裡,以妻子為賭注的比試,對妻子是極為不尊重。隻會在被他煩的實在不成了,影響到江月忙自己的事兒了,他才會應承蒲甲比上一場,好把他支開。
蒲甲已經輸了不知道多少次,今兒個都說起比撿牛糞了。
在外族人的眼裡,陸玨斯文勁瘦,比一般的女子都好看,並不像他們似的肌肉虯結,豪邁不羈,做這種臟活累活肯定是不成的!
結果就是他們方才二人的對話了,蒲甲毫不意外地再次輸了。
看到有客人來訪,蒲甲也沒多留,挎上裝牛糞的草籃子就回自己家去了。
熊峰看著同樣挎著牛糞籃子的自家王爺,一時間都不知道說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