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夜間的廊道很暗, 所以從頭頂打下來的白光就顯得格外得亮,錯落的光影交織在一塊,令人有種恍惚的感覺,冉文茵從洗手間出來時, 思緒是飄的, 她機械地朝著另一頭的手術室走去,手術室外的座位很空, 冉航沒坐在原本的位置, 冉文茵再一抬頭,卻隱約瞥見遠處抱在一塊的兩道人影。
她腳步一頓, 愣在了原地。
廊道儘頭的角落處,冉文茵看見冉航將腦袋埋在男人懷裡,抬眸的間隙有晶瑩的淚痕從他臉頰滑落, 對方用指腹為他拭去頰邊的淚。
她的眼瞳顫了一下。
作為冉航的母親,她已經快記不清冉航上一次在自己麵前流露出這種脆弱的情緒是什麼時候了。
也許正是因為太久了, 才會一點印象都沒。
見冉航抬起了頭, 霍斯銘將掌心貼上對方的臉頰,撩開冉航額前的幾抹碎發,Alpha的眼睛很紅,長睫上還掛著淚珠,看著叫人心疼。
他感覺自己的心就跟那懸而未落的淚珠一般愈發攥緊。
霍斯銘伸手替冉航擦著淚痕, 他想……
以後再也不要讓他這麼傷心了。
冉航停止了抽泣,他抹了把眼眶, 眼前的視線瞬間變得清晰起來, 他這才注意到霍斯銘深色的西裝領口上是一灘暈開的水漬。
被自己哭濕的。
冉航的目光僵了一下,但似乎因為他更為落魄的模樣也被對方看去過,視線對上男人那雙深邃的烏瞳後倒也沒多窘迫, 倒是坦然地任由霍斯銘替自己擦著眼淚。
霍斯銘問他,“你媽媽是不是也在醫院?”
“在,她剛才去洗手間了。”
經對方這麼一說,冉航才意識到如果是去洗手間的話冉文茵現在應該快出來了。
然而這一天下來,太多紛雜的思緒侵占著大腦,冉航隻感覺腦子如同一團亂麻似的無法思考,他也不知道萬一此刻被對方撞上了,他該怎麼和冉文茵解釋這件事。
霍斯銘用手摸了摸Alpha的臉頰,他扭頭看了眼手術室外空蕩蕩的廊道,與冉航道:“過去吧。”
他以後肯定會見冉航的家人,在某個更為合適的時機,而不是現在這個時候。
冉航愣了一下,“那霍先生……”
霍斯銘用指腹輕輕拭過冉航的下眼臉,“我就在醫院,你有事給我打電話。”
“嗯。”
感受著對方指.尖傳來的溫熱觸感,冉航心頭微動,他忽然覺得醫院周遭的溫度也沒方才那麼冷了。
霍斯銘離開後,冉航理了下淩亂的碎發,他用袖口反複擦著眼眶,又在通風口站了一會兒,調整好自己的表情,他才重新朝手術室門口走去。
等冉文茵從廊道另一側的轉角處出來時,冉航已神色如常地坐回了原位,模糊的光影下,Alpha長開了的側顏輪廓顯得挺拔而又堅毅,除了眼尾還有些紅以外,冉航和剛才抱著男人哭的模樣完全判若兩人。
冉文茵望著青年有些出神,恍惚間又回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小孩子都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磕著碰著了就會哭就會喊,冉航也不例外,他還小的時候,琥珀色的眼睛很大,棕色的頭發卷卷的,真的就像隻小狗一樣,他會因為一根棒冰笑得眼睛都彎起來,會因為害怕趙向文砸家具的聲音躲在屋子裡哭。
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逐漸學會了在人前藏起負麵的情緒。
冉文茵因為工作忙,還要照顧冉安,冉航就會一個人留在學校裡自習,每天都是留到最晚的那個,冉文茵每次去參加家長會,老師都會和她誇獎冉航,說從來沒見過這麼懂事的孩子。
從小到大都是如此。
身邊的人都羨慕冉文茵,他們誇她會教育孩子,說她的孩子懂事、小小年紀就這麼有出息,還知道心疼媽媽了,多好,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
可隻有冉文茵知道,冉航懂事的背後是他雙肩上承擔起的無數他這個年紀本不應該承擔的重負。
如果可能的話,哪個父母會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無憂無慮地長大?
她寧願冉航能活得任性一點,也不要用這種沉痛代價換來的懂事。
直到今天意外撞見剛才的那一幕,冉文茵才恍然意識到原來冉航也會像個孩子一樣哭得那麼傷心……
他並非就像麵上表現的那般堅強、無懈可擊,他隻是為了不想讓人擔心而藏起了內心真實的情緒罷了。
沉寂的氣氛中。
冉航忽然感覺手背上,他低下頭,發現那是一滴暈開的淚。
冉文茵低垂著頭,在無聲地流淚。
冉航握住冉文茵的手,安撫似地捏了捏對方的拇指,“會沒事的……”
“小安會沒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