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弗萊:“應該可以,少睡點覺就行了。”
沙弗萊坐在餐桌前,對保姆道:“阿姨給我做杯咖啡吧。”
陳念舉手:“我也要!”
沙弗萊:“沒事,你要是想睡直接在我屋裡休息就行,應該沒那麼大工作量吧?”
陳念:“不要,我陪著你。”
沙弗萊:“那阿姨做兩杯吧。”
“好。”保姆熟練地拿出咖啡豆,來到咖啡機旁操作。
原來沙弗萊的日常生活是這樣的嗎,感覺好上流。
人家家裡這麼有錢,成績還這麼好,而且還有一技之長。
果然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豬都要大啊……陳念默默感慨著。
陳念跟著沙弗萊吃了奶油燉土豆、烤豬排、魚子醬和酸黃瓜,雖然聽起來很像黑暗料理,但不得不說味道居然挺好,吃起來也頂餓。
再一杯咖啡下肚,陳念撐得都不想從椅子上起身了。
與此同時,陳詞坐在鋼琴前譜曲。
遊戲還在製作初期,陳念也沒文本給他看,隻能簡要概述一下劇情,但陳詞大概能理解弟弟想要的感覺。
陳詞鋼琴學得很好,幾年之前就能嘗試著即興發揮了,正兒八經地譜曲倒是頭一回。
陳詞握著鉛筆在五線譜上塗抹,寫完最後一個小結,暫時停下。
先定下主旋律,之後再做變調或擴增會容易許多。
陳詞把手機放在琴上,彈奏著錄了一遍,聽起來感覺收音有點欠缺。
得用錄音麥才行。
為這件事專門再買顯然不太劃算,陳詞想了想,給陳念發消息。
[沙弗萊有沒有合適的錄音設備?我用手機錄的效果不太行。]
陳念很快回複:[他說有。]
陳詞:[那我下午過去拿可以嗎?你給我送到樓下。]
陳念:[行啊,我們先把東西找出來。]
陳蔚到客廳接水,看陳詞坐在琴凳上,麵前擺著曲譜,好奇地看了幾眼:“乾嘛呢?一上午彈得斷斷續續的。”
陳詞解釋道:“這是陳念讓我幫忙寫的遊戲音樂,下午我要到他那邊一趟,拿錄音設備過來。”
“我開車帶你去吧,正好給車加個油。”陳蔚拍拍陳詞肩膀,“先去睡覺吧。”
興許是咖啡起到作用,又或許是製作遊戲的期間過於興奮,習慣睡午覺的陳念今天竟然一點都不困。
他把立繪搞了個大概,開始製作差分,設計了許多精妙的小表情。
相較於陳念這邊,沙弗萊的進度要慢些。
他頭一回製作遊戲,有許多不懂的內容都得現查現學,五個顯示屏全都打開了,省了來回翻騰頁麵的功夫。
下午三點,陳詞給陳念的手機振鈴。
陳念立刻起身,抱著裝有錄音麥的盒子,見沙弗萊忙得熱火朝天,輕手輕腳地就要走開。
“你朋友過來取麥了?”沙弗萊突然道。
陳念:“啊,是,他在樓下等著。”
沙弗萊:“請人家上來坐坐吧,再怎麼說也是我們團隊的一份子。”
陳念:“不用不用,正好他最近也比較閒。:
“那我也跟你下去一趟吧,得好好感謝人家願意幫忙。”
沙弗萊說著作勢起身,陳念嚇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趕忙放下箱子健步衝上去,雙手按著沙弗萊肩膀,把他硬生生地按回椅子裡。
“不用!不用耽誤你時間了,我和他可能還得在樓下嘮會兒,咱的遊戲製作工期這麼緊,可得把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都利用起來才行,要是想認識的話,等以後再說也不遲。”
陳念緊張兮兮的樣子讓沙弗萊想要發笑。
真是的,也不知道儘力控製一下,那驚恐的神色都快從眼睛裡飛出來了。
沙弗萊知道,這場戰爭肯定要以自己的大獲全勝宣布告終,他想乘勝追擊。
“沒事,勞逸結合嘛,從早上六點開始我就一直乾到了現在,下樓去放放風也挺好的。”
沙弗萊對抗著肩膀上的壓力,再次裝模作樣地站起身。
“唉彆彆彆。”陳念趕緊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壓上去,幾乎像趴在沙弗萊背上了。
少年手臂都勒著沙弗萊脖頸,差點要把他的睡衣領口扯開。
沙弗萊嗅到淡淡的香氣,不再是鬆節油的大海味道,而是某種他應該熟悉,卻又一時間想不出名字的花香。
神魂有那麼一瞬的恍惚。
沙弗萊:“你這是要扒了我的衣服嗎?”
陳念一看,發現沙弗萊的睡衣領子都被自己扯開了,趕緊鬆開力道,手指捏著,誠摯地把他的衣領擺正。
沙弗萊:“怎麼緊張成這樣子,對方該不會是什麼奇奇怪怪的人吧?”
怎麼辦?看起來要掩蓋不過去了。
情急之下,陳念隻能沉重點頭:“我那個朋友確實挺奇怪,你想想用這種網名的人,而且還是搞音樂的,能不奇怪嗎?我覺得你最好還是暫時先彆跟他見麵,萬一再被嚇到影響咱的遊戲製作就糟了。”
“那好吧。”沙弗萊終於鬆了口。
還不到收網的時候,把陳念逼急,就不好玩了。
“先替我謝謝人家,到時候我會在遊戲製作組裡也加上你朋友的名字,你給他說一聲。”
“嗯嗯好的,那我去了。”
陳念抱起錄音設備,一溜煙地跑了。
陳念走出電梯,快速步入陽光之下,朝小區門口走去。
不用他說,陳詞也知道得稍微拉開些距離,至少不能讓沙弗萊有在樓上看見的機會。
他在小區門口看到了自家的車,哥哥和父親正站在旁邊等待。
“說明書在裡麵。”陳念把箱子交給陳詞,“爸,你怎麼也來了?”
陳蔚:“想看看你比賽的怎麼樣,順便給車加個油,進展順利嗎?”
陳念:“挺順利的,已經定下主題了,做出來的效果可能會出乎意料的不錯呢。”
“那就好。”陳蔚誇讚道,“我兒子不光能接商稿,現在還會做遊戲了。”
陳念嘿嘿笑著:“除了讀書學習,我擅長的事兒多著呢。”
陳詞打開手機的錄音,給陳念聽了他早晨譜寫的主題曲。
鋼琴的旋律舒緩悠揚,帶著戀愛的甜蜜和憂傷,高潮部分相當抓耳,陳念隻聽了一遍,就想跟著哼哼了。
“太棒了!”他喜歡得要命,“感覺會特彆貼合劇情。”
陳詞:“到時候我再錄小提琴,兩個衣櫃合起來的效果會更好。”
陳念豎起大拇指:“不愧是你,那就辛苦啦。”
聊了二十多分鐘,陳詞和陳蔚告彆陳念,去加油站把油箱加滿,就準備回家。
結果走到半路,開著車的陳蔚察覺到了異樣之處。
他把車靠邊停住,下車查看情況。
很快,陳蔚在外麵敲了敲副駕駛車窗,陳詞打開他這一側的窗戶,聽到父親無奈道:“車胎被紮了。”
“怎麼會?”
“誰知道呢,可能壓到玻璃了。”陳蔚歎了口氣道,“走吧,去附近的4s店補個胎。”
陳蔚從地圖上找了最近的汽修店,用最低的速度開過去,汽車紮胎可不是小事,萬一爆了極容易出現交通事故。
正值國慶假期,店裡忙得熱火朝天,陳蔚下車和修車師傅交流,陳詞就暫且坐在車裡,告訴陳念回去的路上車胎被紮了。
“先給您做個檢查。”汽修店的師傅環視一周,大聲喊道:“小傅,來這邊看看車胎!”
正坐在小板凳上喝水休息的傅天河立刻起身,他重新戴上織線手套,小跑到車邊,看到熟悉的車型和牌照,當場愣在原地。
陳蔚並未把這位年輕修車師傅的怔忪放在心上,而是驚異於他看起來實在太小了,可能中專畢業就出來工作了?
傅天河也看到了陳蔚,從年紀推測,應該是陳詞和陳念的爸爸吧?
唔,感覺兄弟倆和他們父親長得壓根就不像啊。
兄弟倆的爸爸自己出來的嗎?不對,副駕駛上還有人。
是陳詞還是陳念?
這樣低垂著眼看手機的神情,應該是陳詞吧?
傅天河腦子裡想著這些問題,手上卻一刻也沒閒著,他麻利地繞到副駕駛一側,蹲下身檢查前方的車胎。
陳詞和陳念說完了情況,收起手機,推開車門出去。
他剛探出頭,就越過車門,看到了蹲在旁邊的熟悉身影。
傅天河穿著藍色的工作服,雙手帶著粗糙的線織白手套,正檢查這右前方的車胎。
聽到陳詞下車的動靜,傅天河抬起頭,在少年的臉上發現了罕見的驚訝。
就好像他壓根就不該出現在這裡。
陳詞輕聲喊道:“……傅天河?”
“陳念?”傅天河故意把音量放大到周圍都能聽見的程度,“這麼巧啊。”
陳詞:“…………”
陳蔚:“?”
這個年輕的修車師傅認識陳詞?還把陳詞叫做陳念?
陳蔚看向陳詞,見大兒子抿唇,當即就明白究竟都發生了什麼。
——這兩個臭小子,趁著轉到新學校裡就給他亂來是吧?
陳蔚強忍著唇角的抽搐,到底沒當著傅天河的麵,把陳詞戳穿。
“你們認識?”
陳詞點頭,他知道陳蔚剛才應該聽到了,畢竟傅天河的聲音實在是大。
但非常幸運,爸爸還給他留了麵子。
“這是我同班同學,傅天河。”
“你同學?”陳蔚更加驚訝了,也就是說眼前的半大小子和兄弟倆同齡。
“叔叔好。”傅天河熱情地打招呼,同時根據陳蔚的反應也猜到些線索。
兄弟倆估計不是頭一回這麼乾了,有這麼個幫忙守護秘密的家長,可真不錯啊。
陳蔚問道:“這是你家的店嗎?你怎麼在這裡乾活啊?”
“我是打工的。”傅天河如實回答,說話的功夫裡他也沒耽誤檢查,找到了車胎被紮破的地方。
陳蔚:“你成年了嗎?”
傅天河笑道:“還沒有,是老板看我缺錢才同意留下我的,這事叔叔你可不要隨便往外說啊,不然我工作就要泡湯了。”
陳蔚終於注意到了傅天河的右眼,最開始他以為這孩子戴了金色的美瞳,結果對話當中他發現傅天河眨眼時右眼無法完全閉合,眼球的轉動也略有些區彆。
陳詞在身邊輕輕戳了戳陳蔚的腰間,讓他彆再問了。
陳蔚也不是傻子,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差不多懂了,正常情況下誰家會讓正在讀高二,處在關鍵的十七歲孩子出來打工?
在家他什麼活都舍不得讓陳詞和陳念乾,兄弟倆隻用負責專心學習或者畫畫就行。
而且看傅天河的熟練程度,他肯定已經在汽修廠工作很長一段時間了。
傅天河用蘸水的刷子刷過被紮破的地方,細小的泡泡冒出,說明輪胎被紮透了。
他確定洞眼的直徑不超過六毫米,並且胎圈也沒有損壞或變形,道:
“叔叔您這種情況可以補胎,我先給您說幾個選項吧。第一個是用打槍補,直接往洞裡塞膠條,隻要幾分鐘就能修好。
“第二種用補胎膠皮貼上,但這兩種方法都是臨時性的,如果之後浸水或者長時間跑高速,容易再次漏氣。”
“第三種是用橡膠片熱補,最麻煩但也最牢固的方法,但價格相比於前兩種會更貴一些。”
傅天河說得很專業,字裡行間流露出的態度相當自信。
陳蔚本來還擔心自己作為同學的家長,知道傅天河在外麵還需要打工賺錢會傷害到對方的自尊心,現在一看,這孩子是真的打心眼裡開朗。
或者說,他熱愛自己的這份工作。
“那就選最後一種吧。”陳蔚道,“麻煩儘量補得嚴實一點,我就不換車胎了。”
“好嘞。”傅天河熟練地把輪胎卸下來放在地上,又倒了盆水,確定沒有其他破損點,“大概需要二十分鐘,麻煩您稍微等等吧。”
“陳念在這等著。”陳蔚故意把名字說得很重,“我出去一趟,馬上回來。”
陳詞:“好。”
陳蔚走了,車胎旁就隻剩下陳詞和傅天河兩人。
傅天河從旁邊拉了個馬紮,放在陳詞麵前:“坐會兒吧。”
陳詞搖頭,仍舊陪他站著:“你從這裡工作多久了?”
“差不多三年了吧。”傅天河抓抓腦袋,“中考結束之後過來的,之前人家嫌我年紀實在太小,不讓我乾,我就隻能在旁邊蹲著看,幸虧我長得高,現在說二十多歲也行。”
傅天河動作麻利地找來工具,他半蹲著把一隻手伸到輪胎內側,將紮漏的地方修補上。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又充滿熱情,看得出傅天河是真心喜歡自己的這份工作。
他也是這麼修補自己傷口的嗎?
陳詞突然覺得有什麼帶著小刺的東西在他心上滾動,帶來泛著癢的刺痛,又蒼耳般牢牢勾住不肯放手,他思考了兩秒鐘,認出這種情緒名叫愧疚。
因為前天晚上他明明看到了傅天河在公交站等車,卻沒儘力幫他嗎?
陳詞從小就比同齡孩子冷漠,他跟陳念一起看電影,到感人至深的地方從來都沒多少反應,身邊的弟弟哭得滿臉眼淚鼻涕,但他卻總能以最冷靜的態度指出,這都是編劇安排好的劇本,都是假的。
但這一回,他感覺有點不一樣,也許是因為傅天河如此鮮活地生活在他身邊?又或是因為傅天河從未在旁人麵前表現過他的脆弱,顯得十足可敬。
陳詞也蹲在傅天河身邊,近距離地看他進行修補工作。
“小心點,彆蹭到你身上了,臟。”
傅天河還記得陳詞潔癖,不曾想少年卻搖了搖頭:“沒事。”
“你不是很討厭臟東西嗎?”
“我隻是不喜歡彆人碰我。”
傅天河愣了愣,他想到帶陳詞騎摩托去秘密基地時,少年不得已抓在他腰間的雙手,這對陳詞而言,肯定算做肢體接觸了吧?
那下次他騎慢點好了,讓陳詞不用抓著也能坐穩。
傅天河補完車胎,再次檢查確定不再漏氣,把輪胎重新安裝。
陳蔚回來時,看到大兒子像朵蘑菇,蹲在他弟弟的同學身邊。
陳蔚手裡拎著兩個大塑料袋,裡麵裝滿了零食和飲料,等到傅天河忙完手頭的工作才上前道:“辛苦小傅了,給你拿了點吃的。”
“不用不用,這都是我該做的。”傅天河連忙擺手,但陳蔚堅持把袋子塞進他手中,“這麼湊巧能遇見就是緣分,拿著吧,平時上學還要辛苦你照顧我們陳念。”
陳蔚笑眯眯的,故意把陳念這兩個字咬得很重。
陳詞:“……”
傅天河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那我就收下了,謝謝叔叔,您看我是個打工的,也沒辦法收費便宜點,隻能幫您儘最大努力補得嚴實。”
他話音還沒落,就有人在彆處喊他過去修發動機。
“哎!”傅天河高聲應和,“叔叔我得去忙彆的了。”
陳蔚:“快去吧,我們這就走。”
傅天河朝陳詞笑笑,小聲道:“最近國慶放假,應該有很多人上山踏青,可能會找到小屋那邊,你什麼時候有時間,要跟我去檢查一下嗎?”
陳詞想過自己的安排:“明天之後的所有時間都可以。”
“好,那我到時候聯係你。”傅天河朝陳蔚和陳詞揮了揮手,轉身跑去修發動機。
陳詞握了握自己垂在身邊的手,掌心冒出一層細細的汗,也許是因為傅天河當著爸爸的麵邀請了他。
“走吧。”陳蔚招呼著坐進駕駛座,把車開出汽修店,他才陰陽怪氣地道,“在同學麵前有兩幅麵孔挺好玩是吧?”
陳詞:“……”
陳蔚無奈歎息,他現在就算罵陳詞一頓,勒令兩人再也不許這麼搞已經起不到效果了,隻能問道:“就沒有哪怕一個人意識到你們是兩個人嗎?”
陳詞:“或許吧。”
陳蔚:“什麼叫做或許吧?”
陳詞卻沒有回答陳蔚,而是問道:“爸,我和陳念還不會說話的時候,你是怎麼區分我們倆的?”
陳蔚:“你們肩膀上有胎記,長在不同的對側,還有耳朵後麵,你右邊耳朵後麵有一顆痣,陳念沒有。”
陳詞抬手摸向自己的右耳。
他並不知道那裡有一顆痣,畢竟是看不見的地方。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