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瞥著他,斬釘截鐵道:“你這是虐待兒童。”
“你還知道自己是個兒童?”老林要從門口過,見他站在那似乎沒有要讓開的意思,就一隻手將他抱起來挪在旁邊,“彆擋路——是兒童就彆亂給人家打鎮定……”
“輻射雨什麼時候停啊……”楚辭趴在窗戶邊哀嚎。
老林停下了拉工作間閘門的動作:“兒子,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錫林?”
楚辭抬頭去看他,黑而清澈的大眼睛裡第一次有了些許迷茫:“去哪?”
既然老林這樣問了,那麼他就已經做好了決定,這個人性格裡有一些很難察覺的獨斷專行,但是他幾乎不會出錯,所以楚辭選擇相信他。
“還不知道。”
老林很少說這樣的話。
楚辭問:“你什麼時候這麼決定的?”
“就在昨晚,”老林歎了口氣,蹲下身,視線和楚辭平齊,“貿然就要你離開生活了十年的家,而且以後可能再也回不來……我很抱歉。”
楚辭認真的思考了一下,覺得離開錫林心理上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畢竟他對這個時代都缺乏認同感和歸屬感。他的故鄉不是錫林,而是地球。
“什麼時候?”
老林道:“儘快。”
“可是,”楚辭看著老林,“為什麼啊?”
“雖然錫林政府平庸懦弱,但是隻要熬過了輻射雨,主星肯定會派救援過來。就算有非走不可的理由,等到輻射雨停了再走不可以嗎?”
老林搖頭:“不行,必須走。”
楚辭依舊疑惑,卻沒有再問,如果老林想告訴他,剛才就已經解釋了。
“那,我們怎麼走?”
老林“吱呀”一聲拉開閘門,工作間像一個幽深的洞穴,裡頭某些金屬部件在黑暗寒光粼粼,反而顯得屋子溫馨可親,他道:“怎麼來的,就怎麼走。”
楚辭有些沒聽懂他這句話的意思,卻聽他回頭道:“你也來,和我一起清點一下剩餘的材料和零件,我晚上再去一趟落水集。”
“……這個時候還買的到?”
“能,連糧食和淡水都買得到,”老林輕描淡寫,“更何況這種需求量本來就不高的東西。”
楚辭“嘖”了一聲,跑過去和他並排站在了升降井平台上。
老林拉動了鏈條,“軋軋”的齒輪運轉聲響起,平台緩緩下降,他歎道:“總有人要錢不要命……”
他在終端上劃拉出一頁清單,可操作屏幕投射在黑暗中,發出藍瑩瑩的微光。
楚辭眯眼照著念:“螺旋口校準儀、憲曆十七年產N19平衡器、五號晶鋼板——要晶鋼板乾什麼?”
老林沒有回答:“照著這個清單去找,看看還缺什麼,缺多少。”
楚辭打著自己那盞小燈進了倉庫。幸好老林平時有歸類的習慣,材料和零件擺放也都挺整齊,楚辭隻需要對著標簽清點就好。這項工作持續了兩個多小時,他把整理好的清單還給老林時,才發現缺的東西竟然並不是很多,如果沒有輻射雨,有些甚至都不用去落水集就可以買到。
而已有的,有些甚至在箱子裡存放了好幾年,似乎從未動用的。
老林似乎從很久之前就在做著某些準備,隻是楚辭沒有注意到。他從沒說過楚辭的母親是誰,也對他為什麼會來錫林閉口不提,而現在看來,他一直都在為離開錫林而籌備著。
“弄好了,”楚辭把清單劃給他,發現他正在調試一件自己從未沒見過的儀器,遂問,“這是什麼?”
老林道:“氣象監測儀……衛星全都涼了,沒有雲圖,不監測天氣變化,怎麼走?”
“涼了”這個詞,是他跟楚辭學的,用在這裡果然剛剛合適。
“怎麼走?”楚辭嗤之以鼻,“看雲圖,你想發射火箭吶。”
老林點頭:“我想啊。”
楚辭道:“甘肅酒泉東風航天城歡迎您。”
老林沒有理會他,繼續調試儀器。楚辭從角落裡扒拉出一架高精度望遠鏡組裝著玩,老林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塵土,道:“彆玩了,帶你看個東西。”
“看什麼?”楚辭興致缺缺。
老林關上了小燈,拉著他再一次走上升降井平台。平台持續下落,一直到楚辭從來沒有下到過的深處。
他驚道:“你是怎麼挖這麼深的?”
老林好笑:“我自己挖?你在想什麼,彆忘了錫林以前是個礦星。”
“……哦。”
嘎吱!
升降井平台停在了半空,鏈條晃動,刺耳綿長的硬質鋼鐵擠壓摩擦聲在空洞的地底回響不絕。
“所以這裡是以前的礦洞?”楚辭問,“礦洞裡能有什麼好——”
老林倏地拉下了岩壁上的閘刀,礦洞驟然亮起,猶如白晝,長時間處於黑暗的楚辭頓時被刺激出滿眼淚水,他抬起手背去揉眼睛,卻手縫孔隙裡看到一抹不屬於黢黑礦洞的,神秘而冰冷的,金屬銀。
他緩緩放下手,若有所感的低頭。
礦洞很深,像一個漆黑幽邃、密不透風的杯子,四壁還殘留著被重機械挖掘的傷痕。而就在它的“杯底”,楚辭剛才看到的那抹銀色,是他完全沒有想到,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東西。
一架星艦!
流線型,雙翼,梭子一般的尾部漂亮到堪稱精致,是這個時代工業和智慧的最完美結晶。
他們家地底下竟然藏著一架貨真價實的星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