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調查員走回了旅店,他們解除了西澤爾和楚辭那間屋子的防監控屏蔽權限,從這一刻開始,楚辭和西澤爾的行蹤的都將處於空間站管理局的監控之下。
“也許事情的真相會超出我的預料,”西澤爾低聲說著,關上了房間門,“希望這次來的調查組不是擺設。”
楚辭問:“這麼大的案子,聯邦調查局沒有反應嗎?”
“總局反而沒有春秋星係的分局熟悉情況,鐘樓號畢竟是春秋星係管轄。”
楚辭再沒有說話,他坐在窗台邊的椅子上,雙手撐著下巴看窗外,陰天欲雨,空氣裡幾乎可以擠出來潮濕的水分子,不知道是因為頭發太長了罩在眼簾前,還是沒睡好,他總覺得上下眼皮黏著,酸脹的厲害。
他把頭發往旁邊撥了撥。
楚辭不說話的時候整個人都很安靜,連表情也沒有,安靜的讓人發慌。西澤爾沒話找話的道:“你不是嫌頭發長,要不要去剪頭發?”
“現在不行吧,”楚辭道,“空間站戒嚴了。”
西澤爾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張口就來:“那要不……我給你剪?”
然後楚辭果然回過頭,看向他的目光裡寫滿了“你認真的”?
見他反應還算正常,西澤爾在心底歎了一聲,道:“我可以試試。”
楚辭心想你怕不是“試試就逝世”,道:“你以前給誰剪過頭發?”
“給……”西澤爾猶豫著道,“我媽那隻貓,剪過毛。”
楚辭:“……”
西澤爾試圖補救:“我可以在星網上看看教學視頻學習一下。”
說著打開了終端,以表示自己學習的決心。
他一邊看視頻一邊用餘光去偷瞄楚辭,瞄了三次之後楚辭麵無表情道:“我不會從窗戶裡跳下去的。”
“……”
西澤爾放下了終端:“我想——”
“你想和我談談。”楚辭已然知道了他的用意,徑自打斷了他的話。
西澤爾點頭。
“我不是說了嗎,會跟你去中央星圈的,”楚辭聲音裡透著不耐煩,“但在這之前,我還是要去一趟卡斯特拉的主星。”
“我不是想說這個,”西澤爾的語氣比他溫和的多,“而且我也不會攔你去主星。”
“那你想說什麼?”
“也許我想說……”西澤爾的猶豫著,道,“約翰·勃朗寧。”
可是聽到這個名字,楚辭沒有什麼反應。
西澤爾自顧自道:“基因控製局執行總長勃朗寧聲名在外,他是個很強硬的強硬派,軍方出身,實戰經驗豐富,風格狠辣,很少有人願意去招惹得罪他。”
“所以呢?”
西澤爾歎了一聲:“所以就算你想報仇,也不要著急。”
楚辭的瞳仁微微縮了一下,他瞥了西澤爾一眼,睫毛半塌著遮去了眼裡的光,神態警惕、冷漠而陰沉,讓人想起某種隱沒在黑暗中伺機而動的小動物。
西澤爾從椅子上起來,曲下一條腿蹲在他麵前,他似乎是想摸一下楚辭的頭,但是手伸到一半卻又倏地頓住,他笑了一下,涼,又有些無奈:“如果我是你,我也會想報仇。勃朗寧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他不好對付,我隻是想告訴你這個……”
因為他蹲著,肩胛骨往下沉,他其實很瘦,所以低下頭時後頸上能看到脊椎骨突兀而起,那塊皮膚上有一點不明顯的傷疤,是基因環留下的痕跡。而下頜外側接近脖子的地方,還有數道細碎口子,凝固著暗紅的血痂,在他冷白的皮膚上尤其明顯。
是他昨天幫楚辭擋炸碎的燈板時留下的傷痕。
為什麼要這樣?楚辭茫然的想。
那點傷口早就愈合了,邊緣的血痂像一條條虛線。
不真切的描繪出錫林的落水集,他們遭遇基因異變怪物的時候。
那時候,楚辭真的很害怕自己手按不住西澤爾血流奔湧的傷口,如果是現在他可能會更害怕。因為他的血很燙,會燙傷他的指尖,從指尖遊走到心口,著急也沒有用,哭也沒有用,因為老林不在了,楚辭想,他隻有西澤爾這個第一次見麵時還拿槍指著他的壞蛋了。
明明他們才認識沒多久,可是錫林那個飄著極光的夜,卻仿佛已經遠去了很久。這時間被無限拉長,填充進許許多多誰都意想不到的內容。
世間所有的事情,都變化太快,快到楚辭來不及反應什麼,他對西澤爾這個陌生人已經生出了依賴心。
他低著頭,肩膀耷拉下去,聲音很乖:“你以後不要再受傷了。”
“我會聽話的。”
西澤爾靜默了半響,語氣縹緲含糊的“嗯”了一聲,將楚辭抱了起來:“我們去找老板借個剪刀。”
楚辭愣住:“你還沒有放棄給我剪頭的想法?”
這回西澤爾相當自信:“我剛看了好幾個教程,我覺得我一定可以。”
楚辭:“……我覺得你有點過度自信。”
“不會,”西澤爾在終端裡給調查員報備了一聲,一邊下樓一邊道,“綜合測評的時候我的快速學習和模擬這一項成績很高的。”
“很高是多少?”
“全校第一。”
“……”
西澤爾從老板那裡借了一把剪刀,高度自信的將楚辭安排在盥洗室的鏡子前,準備用自己剃貓毛的技術給他剪頭發。
半個小時後。
他看著鏡子裡楚辭那頭如同貓撓狗啃雞啄了的發型:“我再補救一下。”
又半個小時,比之前更醜,好像個破破爛爛的小乞丐。
楚辭已然心如止水麵無表情,而西澤爾則陷入了對人生和社會的大思考,在他二十歲這年,他終於迎來了自己滿是讚譽毫無坎坷的光輝生涯中——
第一個大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