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澤爾猶豫的道:“他是不是……”
“魔怔了?”楚辭接上他的話。
西澤爾迅速否認:“我沒有這個意思。”
“你肯定就是這麼想的。”楚辭鄙夷道。
艾略特·萊茵的腳步越來越慢,楚辭和西澤爾不得不停下來等他。最後他直接停在了原地,眉頭比剛才皺的更深,雙眼平視前方,楚辭和西澤爾站在他麵前,他卻好像目空一切。
一個小時後。
“萊茵先生。”西澤爾無奈道,“下雨了,如果再不走我們隻能淋著回去了。”
楚辭跑到剛才吃飯的便利店買了三把傘,他將傘遞給艾略特·萊茵,本以為他不會接,卻不想對方忽然抬手抓住傘柄,道:“不用了。”
“不用淋雨了?”楚辭問。
“不用再核實了。”艾略特·萊茵撐開傘,微笑道,“我想,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一路匆忙行至旅店,西澤爾去前台辦手續——他們又換了一個旅店,這次是在阿瑞斯·l大道。
楚辭低聲問:“到底怎麼回事?”
艾略特·萊茵直截了當的道:“頌布換了交通編號。”
“啊?”楚辭疑惑道,“這玩意還能換?”
他說著看向西澤爾,卻見他和自己一樣,神情驚訝。
“交通編號在交通工具投入運行的時候會鎖定,而且行駛軌跡也是綁定的,”西澤爾道,“怎麼可能更換?”
“這是一般情況。”艾略特·萊茵道,“或者說,這是交通規則完備,秩序執行良好的情況。但是在霧海,雖然交通工具都有編號,但這種編號並不會固定,因為這裡沒有交警和空警,也沒有交通大數據監控網絡,就連軌道中控室的通行數據都會每年清除覆蓋,因為服務器沒有那麼大的載容。”
“有的機主會將交通編號鎖定,以防交通工具被偷,但是大部分人不會。他們會隨時更換編號,免得被仇家認出身份追殺。”
“可我們查到的交通工具運行軌跡都沒有異常情況啊,”楚辭道,“換不換編號,似乎沒什麼影響。”
艾略特·萊茵笑著搖了搖頭:“這就是頌布的高明之處,連我這個老偵探都差點騙過去。”
“我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但我可以大膽的做一做推測。”他說道,“我們假設當時頌布已經劫持到了某一輛車,或者某架飛行器,但這個交通工具因為某種原因出現了故障,他本來可以立刻更換一個,但就在這個時候,他想到了另一種做法。
“他將這個交通工具的損毀狀態上傳到了中控室的網絡上,然後再將這個狀態標記為損毀的編號,換到了一個可以運行的交通工具上,而等到後續清理事故現場時,主人發現這個交通工具已經損壞,就會再次上傳損毀狀態。”
“所以其實當時事故造成毀壞的交通工具可能隻有三個,而不是四個?”
“對。”艾略特·萊茵點頭,“因此我們隻需要找到一個已經損毀,但還在運行的交通編號,就能追蹤到頌布的蹤跡……而這個編號,就在這四個已經損毀的交通工具之中。”
“現在我覺得頌布肯定還沒死。”楚辭悄悄對西澤爾道。
“為什麼?”為了配合他,西澤爾的聲音也壓得很低。
“一般人查到交通工具沒有異常狀態這一步,肯定像我剛才一樣,覺得自己思路錯了。”楚辭偷偷看了一眼艾略特·萊茵,“以後千萬不要惹萊茵先生,嘖。”
就在他和西澤爾說悄悄話的這點功夫,艾略特·萊茵已經從上次調回來的數據裡檢索到了那個損毀的交通編號,道:“是一架飛行器,他的最後一個通行中轉點是阿瑞斯·l大道的z-1023,後麵的軌跡就沒有了。”
西澤爾道:“按照他的傷勢狀態,他應該不會這麼快放棄飛行器。所以……”
他停頓了一下,楚辭好奇道:“所以什麼?”
“所以他離開了飛行索道,”西澤爾道,“自由駕駛。”
楚辭問:“自由駕駛有什麼問題嗎?”
後半話他在自己心裡說完了——我以前開飛行器從來不上索道。
“非常容易出交通事故。”艾略特·萊茵解釋道。
楚辭“哦”了一聲,決定以後如果遇到要開飛行器的時候絕對不自己動手。
他接著問道:“可如果他離開了飛行索道,不是就沒辦法追蹤他的行跡了嗎?”
“阿瑞斯·l大道的z-1023……這裡已經接近郊區了。”西澤爾道。
而艾略特·萊茵看了一眼地圖,道:“普通人區。”
楚辭想起他們剛來自由彼岸時看到的那些盒子一樣的房屋,嘀咕道:“那裡倒確實是個好的藏身之地,而且距離區位對接們門很近。”
“如果頌布去了普通人區,那麼那架飛行器他會如何處理?”
“毀掉?”楚辭猜測。
“小飛行器雖然名字叫小飛行器,但事實上足以容納四個成年人乘坐,要想毀掉它恐怕隻能用爆炸或者燃燒彈,”艾略特·萊茵笑道,“而不論是哪種方法,對於當時那種處境的頌布來說都太引人注目了,而且會非常容易留下痕跡。”
“那他會怎麼做?”楚辭問。
艾略特·萊茵反問道:“如果你是頌布的話,你會怎麼做?”
楚辭想了想,道:“如果我是他的話,我會先找個地方把飛行器藏起來,等過段時間,再毀掉。”
“但是你忽略了一個前提,”艾略特·萊茵道,“這個時候,他不僅深受重傷,,還在被追殺。他沒有時間。”
“大概率,”他接著道,“他會把飛行器拆了,分成零件處理。”
“飛行器很難拆的,”楚辭皺眉道,“需要不少工具。”
西澤爾看了他一眼,道:“你拆過?”
楚辭點了點頭。
西澤爾:“……”
他萬萬沒有想到,楚辭這些年的離奇經曆中,不僅包括與賞金獵人、猩紅偵探為伍,參與星球地方勢力鬥爭,追殺星盜頭子,塔以及混進聯邦研究基地和倒賣軍火之外,竟然還對飛行器的拆裝頗有研究心得,涉獵領域之光,令人震驚。
“他當然不會自己去做這件事,”艾略特·萊茵道,“他會找一個專門的人。”
“難道他就不怕自己的行蹤暴露?”楚辭剛問完這個問題就意識到,頌布是個亡命徒、劊子手,如果艾略特·萊茵的推斷是正確的,那麼頌布在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之後,大概率會殺掉那個幫他拆解星艦的人。
“所以現在的思路就變的非常清晰,”艾略特·萊茵道,“用了一點小手段逃出生天的頌布極有可能去了普通人區,在這裡,他需要處理掉自己劫持來的這架小飛行器。”
“我明天會多找幾個情報販子去打聽打聽,這幾個月裡普通人區有沒有失蹤的材料販子、零件販子或者其他同職業的人。”
“我們也一起去吧。”
第二天下午,楚辭先回到了旅店,通訊頻道裡艾略特·萊茵還在菱形方塊,而西澤爾正在回來的路上。
他剛點完自己的午飯,忽然終端上的通訊燈開始閃爍,埃德溫的聲音道:“林,橙子小姐通訊。”
楚辭點了連接。
橙子的聲音磕磕巴巴的:“你,你好,下午好,沒有打擾到你吧?”
楚辭好笑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禮貌了?”
通訊頻道裡安靜了一瞬間,因為他打開了防乾擾模式,楚辭聽見橙子似乎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他問道:“你怎麼了?”
橙子沒有回答。
楚辭去冷藏櫃裡自己拿了一瓶果汁,自顧自道:“我剛才去了老鐘的酒吧,還以為能遇到你呢。”
橙子的聲音倏然尖利起來:“你去了老鐘的酒吧?!”
“嗯。”
橙子道:“老鐘在乾什麼?”
“能乾什麼?不就是招待客人。你不應該比我更清楚嗎?”
“哦……”
·“你去老鐘的酒吧乾什麼?”橙子問道。
“我去找那邊的情報販子,就約在了老鐘的酒吧見麵。”
橙子猶豫了一下,還是道:“以後不要去了。”
楚辭不明所以:“什麼?”
“不要去老鐘的酒吧了。”
“為什麼?”楚辭驚訝。
橙子執拗的道:“不為什麼,你答應我,以後儘量不要去了。”
楚辭無奈,隻得道:“好,我答應你。你這個時候通訊我,是有什麼事嗎?”
橙子“嗯”了一聲,乾巴巴道:“剩下的交通編號也都找到了,我待會發在你的信箱裡,是阿萊德的朋友幫忙找到的。”
“好,謝謝你。”楚辭道。
他沒有說,其實已經用不到了。
“沒有彆的事了。”橙子宣告似的道。
“那我斷掉通訊了?”楚辭問。
“不——你等等,”橙子忽然加重了聲音,吞吞吐吐的道,“我,我還有事。”
“什麼事?”
可橙子卻忽然不說話了。
楚辭耐心的等待著,大概過了五分鐘,橙子含糊的道:“沒事了,如果你還需要幫忙的話記得找我,再見。”
通訊突兀的斷掉連接
楚辭看著忽然消失的通訊屏幕,緩慢的挑了挑眉。
橙子不是心思深沉的人,她有什麼情緒幾乎都寫在臉上,高興就是高興,傷心就是傷心,說什麼就是什麼,而她剛才的行為,已經不止是反常了,就差明晃晃的將“我有事”幾個單詞寫在臉上。
但是她既然說到一半不願意繼續了,那麼楚辭也就不好強求,就在這個時候機器人送來了他的晚餐,他一邊切牛排,一邊問埃德溫:“你說她不讓我去老鐘的酒吧,是不是不想看見我?”
埃德溫一板一眼的道:“如果橙子小姐不想看見你,恐怕也就不會給你通訊。”
“你不懂。”楚辭搖了搖頭。
陳柚曾經告訴過他,大部分麵對自己有好感的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如果她說自己不想乾什麼,可能恰恰就是想乾什麼。當然,這也得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根據實際情況討論,不然很容易出事故。
但是橙子剛才的口吻並不像是在鬨彆扭。當楚辭說起自己去了老鐘的酒吧時,她的反應明顯過激,也許是因為楚辭去了老鐘的酒吧而她卻不在,也許……有彆的原因。
楚辭放下了餐刀。她詢問自己老鐘在乾什麼,這說明她近期,至少今天沒有去過老鐘的酒吧。可她為什麼要問老鐘在做什麼?這和她後來叮囑自己不要再去老鐘的酒吧又什麼聯係?
和老鐘鬨彆扭了?不,如果隻是吵架之類,不用刻意強調彆去老鐘的酒吧。酒吧裡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但是她似乎又非常關注老鐘的動向,說明重點應該是落在老鐘身上而不是酒吧。
那麼,老鐘發生了某些不好事情?
不能接近大概率意味著秘密或者危險,如果是秘密,不需要如此戒備的態度,所以……接近老鐘可能會有危險?
“想什麼呢?”
一道清越的聲音倏然打破了楚辭的思緒,他抬起頭,西澤爾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了他對麵,他剛才想得過於出神,竟然沒有發現。
“剛才橙子給我通訊,”楚辭抬手撐著下巴,若有所思道,“說的話很反常。”
他將剛才的推斷大致講述了一遍:“是不是很奇怪?”
西澤爾沒有回答,隻是淡淡道:“你聽的很仔細啊。”
楚辭戳了半天才將硬邦邦的牛排套在叉子上送入口中,含糊地道:“有消息嗎?”
西澤爾道:“剛才有一個情報販子提供了兩條線索,不過今天來不的驗證了,隻能等明天。”
“我這裡要等明天才能有結果。”
西澤爾“嗯”了一聲。
楚辭問:“你餓不餓?”
西澤爾看了他一眼,道:“不餓。”
楚辭立刻道:“那太好了,這裡的晚餐隻有牛排,而且硬的像石頭,我剛才切了半天。”
西澤爾:“……”
楚辭最終放棄了這盤牛排,他準備去再拿一瓶牛奶充饑,走到冷藏櫃前,楚辭想西澤爾剛才看他那一眼,忽然小聲對埃德溫道:“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性,我們做個假設,隻是假設,西澤爾剛才說他不餓,是口是心非?他其實餓了。”
埃德溫道:“我認為,不存在這種可能性。”
楚辭想了想,覺得它說的對,於是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他抱著牛奶回到剛才的座位上,噸噸噸喝掉半瓶,然後將牛奶瓶子“鏗”一聲磕在桌麵上,篤定的道:“橙子肯定有問題!”
然後他就看到西澤爾又瞥了他一眼,那目光裡豁然寫著,我看你有問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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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這裡是康維先生的家嗎?”
一座用複複合板堆起來的房子前,戴著頭巾的消瘦女人看著眼前這幾個不速之客,滿臉戒備而恐懼。
她聲音有些不易察覺的顫抖:“不是,你們找錯人了。”
女人說著,將原本要晾起來的衣服扔在露天水槽裡,抱起一旁玩耍的小兒子,匆匆跑進了房子裡,關上門,再將椅子推過來抵在門後。
小兒子天真的問:“媽媽,他們是來找爸爸的嗎?”
女人連忙捂住孩子的嘴,手指壓在嘴唇上,做了個噤聲的姿勢。
孩子壓低了聲調,用氣音繼續問:“媽媽,爸爸到底去哪了?他為什麼不回家。”
女人沒有辦法回答孩子的問題,她偏過頭,不想讓孩子看到自己眼裡的淚花,抬手迅速抹掉眼淚,輕聲哄孩子:“沒事的哦,媽媽在這裡,彆怕。”
三個多月前,她的丈夫忽然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丟下一對孤兒寡母,每天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她的丈夫明明隻是個普通手藝人而已,靠做點小玩意維持生活,她想不出自己那個沉默寡言的丈夫會得罪誰,也想不通,為什麼災禍會突然降臨到自己頭上。
孩子又開始哭鬨的要爸爸,她麻木的重複著剛才的話,等待那幾個不速之客的離開。
……
來拜訪的正是楚辭一行人。
康維是他們的排查目標之一,他是個手工匠人,最後出現在星海彆墅的材料集市,這之後誰也再沒有見過他,而他失蹤的日子,正好是頌布製造的基因異變事故之後的第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