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根本不是什麼特效藥,隻是一盒消食片而已。
他閉了閉眼,想起很久之前他和西澤爾分離,分離又重逢,這個奇怪的習慣卻一直保留至今。
楚辭費力得睜開眼睛,問查克:“他們還提到了科羅納人。”
“對,”查克所有所思的道,“這樣看起來,他們是將你當成了科羅納少女,七區的老大奧克利對科羅納少女非常癡迷,據說最早的時候他本人就是個人販子,專門販賣科羅納人。”
“可你應該不是吧,”查克看了一眼楚辭充血的眼睛,“科羅納少女的眼睛都是銀灰色,你的眼睛黑色。”
“傳說,”楚辭說話的聲音隻剩下低微的氣息,如果不是因為外麵風暴漸止,而小樓裡隻有他們兩人,查克可能根本聽不清楚他的話,“丹尼爾斯學院有什麼傳說?”
“什麼傳說?”查克先是疑惑了一下,隨即恍然道,“哦……丹尼爾斯學院,其實也不是什麼傳說,就是在長老會將那地方劃成監獄之前,據說科羅納人在那裡聚居,後來就被捕殺完了。”
“但是現在又有人說,科羅納人的後裔依舊生活在那裡,隻是一般人找不到他們。”他撇了撇嘴,“有些不怕死的人總是想要過去碰碰運氣,希望可以找到科羅納人,然後抓他們去賣錢。”
“丹尼爾斯學院不是已經成為監獄了嗎,科羅納人還怎麼住在那裡?”
“那裡很大,”查克伸出手比劃了一下,“非常大,監獄隻是其中的一座城堡。”
“也就是說,”楚辭深深呼吸了一下,卻發現自己仿佛感受不到氧氣的存在一般,窒息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他強忍著道,“那裡的人很少。”
“對。”查克點了點頭,有些不忍的勸道,“你不要說話了……”
“我的背包可能……掉落在那附近,黑色,銀鎖扣,有三角標誌。”楚辭喘著氣,“裡麵有藥和食物,也許還能找到。”
“你是想讓我去找那個背包?”查克問。
楚辭低低地“嗯”了一聲。
“先不說丹尼爾斯學院非常大,要找一個背包,這不就是大海撈針?”查克歎道,“就算我找到了,你能活著等到我回來嗎?”
“而且,”他玩味而短暫的笑了一下,“你怎麼就確定,我找到背包還會回來救你?”
“你是我唯一的希望……我相信你。”變幻的火光在楚辭漆黑的眼眸中燃燒,“我要活著,我必須活著。”
風聲徹底停了。
“好。”查克站起身,“不管我能不能找到,二十四個小時內我都會回來。”
他憐憫的看了一眼楚辭,道:“給你收屍。”
說著,他往樓梯口走去,走到一半卻又折回來,道:“就埋在一區吧?”
楚辭笑了笑,道:“好。”
查克走下了樓梯,推開被沙塵掩埋的門扇。
風暴真的停息了,一般每個區的交界處都不會有什麼住民,因為不留神就會越界,而有歸屬的奴役民越界,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四方小樓距離丹尼爾斯學院不算遠,否則那兩個奴役民也不會在撿到楚辭之後就在這裡躲避風暴。
就像查克所說,丹尼爾斯學院附近的人很少,因此他很早就注意到了那兩個人,一路尾隨到此,如果不是因為中途風沙阻攔,他耽擱了一段時間,應該能更早的救下那個少女。
救下她,然後呢?
她已經快死了,毫無價值。
而且……查克的神情凝重起來,她在那樣致命傷的情況下還能殺掉意圖不軌的奴役民,那麼她痊愈的狀態下,恐怕實力不俗。
可惜她就要死了。
在查克的認知裡,沒有人能在毫無救治的情況下阻止生命的流失,就算是自己找到了背包又有什麼用?
他歎了一聲,戴好隔離麵罩,飛快的往丹尼爾斯學院的方向跑去。
風暴過後,不論是垃圾山還是殘留的幸存房屋上都落了一層厚重的泥沙,原本就狹窄的道路此時更是變得難以捉摸,好在查克是個拾荒者,早就已經習慣了霍姆勒的地貌,他深一腳淺一腳越過兩座垃圾山,終於遠遠地看見了丹尼爾斯學院的輪廓。
霍姆勒這顆星球已經覆滅了許多年,但是某些地域名詞卻依舊保持了原本的模樣,比如丹尼爾斯學院,據說這裡曾是整座星球的最高學府,這麼幾百年過去,哪怕它已近毀得不剩多少,哪怕它已經彆顛覆,從充滿希望的學校變成了禁錮自由的監獄,可它的名字依舊未曾改變。
查克出生在六區,對於丹尼爾斯學院可謂再熟悉不過,他站在垃圾山上,望著那座被鐵蒺藜圍起來的城堡,心中逐漸縈繞起淡淡的恐懼。
沒走多久遇上了一個同行,他們不認識,但那人叫住了他:“嘿,你要過去嗎?”
查克回過頭:“什麼意思?”
“八分格,我告訴你答案。”那人說道。
八分格就是一塊壓縮能量塊的八分之一,他們會將壓縮能量塊分成均等的十份、八份或者五份,用十分格、八分格、五分格來稱呼它們,形同一般等價物的度量單位。
而八分之一的能量塊如果被查克咽入腹中,差不多可以維持他一天的生命。
查克道:“十分格。”
那人糾結了一下,點頭:“成交!”
查克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錫紙包裹的小塊扔過去,那人接住後放在鼻子跟前聞了一下,道:“中午有新犯人送過來,我看見了,是長老會的車,他們親自送過來的,現在的守衛平時嚴一倍。”
這確實是個等價的信息。
查克說:“謝了兄弟。”
那人揮了揮手,很快消失在起伏的垃圾山中。
查克換了一個方向。
丹尼爾斯學院確實很大,查克用了五個小時才走完它一半的輪廓。蹲在一個塌陷的門洞之下,查克想,那個少女也許已經死了,屍體都涼透了,找到背包又有什麼用?他又安慰自己,她說背包裡有藥品和食物,如果背包找到了,而她也死了,那麼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將裡麵的東西據為己有?
可是哪有那麼好的運氣……
查克又找了一個小時。
眼見著搜尋的範圍距離監獄城堡越來越近,這裡除了他已經一個人影都沒有了,查克心中一陣焦急,剛才那個人已經說了,今天的守衛要比平時多,萬一被發現——
他的視線中忽然出現了一個小黑點。
就在他剛才走過去的,已經塌陷的拱門之下,暈紅色不詳的天光彌漫,那個小黑點上,卻似乎反射出一點冰霜般的銀。
查克的心臟一陣狂跳。
四下無人,隻有他知道那是什麼,少女沒有騙他。
他飛奔過去,果然是一個黑色的背包,卡在拱門廢墟的空隙裡,上麵落滿了灰撲撲的泥沙。
查克費力地將背包拎出來,就像少女說的,銀色鎖扣,三角標誌,不會錯。
他原本以為這背包上會有密碼鎖之類的,可是沒有,隻要按下那個銀鎖扣,背包就會打開,裡麵整整齊齊的裝著各種生存物資和武器,甚至有些東西查克從未見過,但卻透著霍姆勒這個垃圾星球不會有的精致和規整。
查克將背包背好,就在他滿心雀躍要離開時,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東西放下,滾。”
查克心頭一涼。
他慢慢抱著頭蹲下,任由身後的人將背上的背包剝走,背包的帶子從他手臂上套下去,被他的戰術手套勾了一下,而就在這一瞬間內,查克手肘一彎,背包的帶子退回他的臂彎處,他反手再一掄,沉重的背包在他手臂上蕩了一圈,然後飛了出去,“砰”一聲落在不遠處的碎石堆裡。
查克往前一撲,可是身後那人的動作比他更快,橫過胳膊卡在查克的脖頸上,他霎時間無法動彈,肺腔裡的空氣逐漸稀薄,而喉嚨卻被鎖住,查克使勁抓著那人的胳膊,雙腿踢騰著掙紮,可卻似乎無濟於事。
他掙紮的動作逐漸遲緩,身後那人似乎也放鬆了警惕,查克抓住機會用肘部重擊身後那人的腹部,一下,兩下,三下。可是除了第一下讓他感覺脖子上力道稍微有所放鬆之外,其餘不論他如何擊打那人都無動於衷,查克再次被嚴重的窒息感所包圍。他感覺到血液倒湧,開始充斥進頭腦,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在搖晃,他大張著嘴,卻感受不到絲毫的空氣,唾液不受控製的從嘴角流淌下來,他翻著眼白,停止了掙紮。
那人放開了他,看著不遠處背包露出十足貪婪的笑容,但這笑容牽動了腹部剛才被查克重擊的疼痛,他不得不彎下腰去,迫不及待卻又疼痛難忍的朝背包靠近。
他的手指剛碰到背包的帶子,就感覺到頭頂似乎震蕩了一下,緊接著,尖銳的疼痛從天靈蓋開始一路向下傳遞,他甚至來不及出聲尖叫,後腦勺就又挨了一下。
血流和腦漿飛濺,他倒了下去。
查克扔掉手裡的石頭,捂著脖子開始猛烈的喘息。
一直用了好幾分鐘他才終於將氣息喘勻,慢慢提起背包搭在肩上,低下頭,地上已經少了半個腦袋的屍體,就是剛才賣給他消息的那個同行。
查克呲牙裂嘴的摸了摸脖子,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丹尼爾斯學院。
這次他換了一條路走,快速離開丹尼爾斯學院的範圍之後,他才鬆了一口氣。此時天已經黑了許久,夜晚的霍姆勒非常危險,他必須趕緊返回四方小樓。
可是……回去?
查克緩慢的偏過頭,看了一眼自己脊背上巨大的背包。
已經過去了七、八個小時,他離開的時候少女傷口的血都沒有止住,那麼嚴重的傷,幾乎將她砍成了兩半,她還能活嗎?
一定活不成了吧。
說不定她的屍體早就涼透了。
這個念頭在查克的腦海中出現了無數次。
她已經死了……不要回去了……
隻要不回去,這些物資就全部是他自己的,沒有人會知道。
這是他拚了命、差點死掉才拿到的,為什麼還要還給彆人?
可是她想活著。
查克想起她眼中燃燒的火,像是有滾燙的溫度,她隻是想活著而已,那是查克從小到大的唯一願望,活著。
他轉身往四方小樓的方向飛奔而去,迎著冷硬的夜風,心裡不斷祈禱,可千萬,要活著啊。
……
他也不記得自己跑了多久,但當他看到四方小樓的那一刹那,查克心中充滿了忐忑和期望,他推開門進去,發現門扇上他放的繩條還在原位,說明他離開的期限並沒有人來過,少女也沒有出去。可是樓上的火光已經沒有了,儘管他走的時候將燃燒油脂全部倒了進去。
查克大步上樓,火堆果然隻有一些餘燼,而躺在冰冷火堆旁邊的少女,身下蔓延著一小灘深紅色似乎已經凝固的血,而他走近的時候,看見少女麵容慘白,連眼珠都一動不動,似乎早已沒了呼吸,像一具蒼白的、毫無生機的人偶。
查克慢慢蹲下身,伸出顫抖的手去試探少女鼻端的呼吸——
“我還沒死。”
查克嚇得往後趔趄兩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他長舒了一口氣,罵道:“你有病吧,嚇死我了!”
楚辭一動不動:“嘖,膽子真小。”
“我他媽的,”查克一邊喘氣,一邊將背包從背上卸下來,又從口袋裡掏出燃燒油脂倒在火堆上,“我他媽的就不該跑這麼快回來救你,你死了也活該!這個時候還有惡作劇的心思……”
火焰重新生長起來,小樓的光線逐漸明亮。
“真的找到了?”
“廢話。”查克罵罵咧咧的的打開背包,皺眉,“現在我要怎麼做?”
“找止血凝膠和融血劑,”楚辭輕聲道,他的聲音開始發啞,仿佛喉嚨裡含著一把沙子,“我感覺得血好像止住了,但是止血凝膠裡蓄積的壞血要趕緊清除掉,不然會發炎。”
“融血劑是什麼樣子?”
“透明針劑,上麵有名字。”
查克按照楚辭說的,將他傷口原本的止血凝膠清楚,重新上藥,清理,再放上止血凝膠,最後用乾淨的紗布包紮,並給他換了一件乾淨衣服。
收拾好這一切之後,查克覺得自己滿頭大汗,就像是經曆來一場劫難。
他不是沒有見過彆人受傷,但是這樣近距離挖除腐壞的血塊和脂肪,還是第一次。那場麵太過血腥,以至於他都忘了,自己麵前的是一個美女的赤露身體。
查克覺得自己短時間內再也不想看見任何和血肉有關的東西了。
在旁邊休息了一會,他看見角落裡兩具屍體,覺得越看越不順眼,於是決定將他們搬到樓下去,可就在他將其中一具屍體翻過來時,驀然看見,這屍體胸口的位置有一個小黑點。
他湊近了看,發現那是一截金屬箭矢的尾巴。
查克霍然回頭看向躺在火堆旁的少女。
這個怒移民的死並不是因為自己開槍,而是因為心臟中箭……是她。
哪怕自己不出手,她依舊可以在這樣重傷的情況下,殺掉那兩個奴役民。
這太可怕了。
查克覺得剛才滿頭的熱汗瞬間蒸發,渾身發冷。
他默默的將屍體搬下樓,坐回了火堆旁邊。
楚辭奇怪道:“你不是話很多嗎,為什麼忽然沉默了。”
“沒,”查克抓了抓自己亂蓬蓬的頭發,“我就是覺得,你真厲害,這麼重的傷還能一直保持意識清醒,如果是彆人,說不定早就因為痛苦而放棄了。”
“而且,”他偷偷看了一眼楚辭的臉,下意識呢喃,“哪有你長得這麼好看的人,我從來沒有見過……嗯,就是胸有點平。”
楚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