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這句話戳到了尼康的什麼笑點,老人發出一陣桀桀的笑聲,沙啞難聽,在寂靜的囚室裡回蕩不休。
“長老會不過是為了製衡這幾個區的首領而已,”尼康淡淡道,“烏拉爾巷和丹尼爾斯學院都歸他們管,本質上來說,和這我們這些占山為王的首領沒有區彆。”
楚辭道:“我問過藍心,她說,沒有人知道長老會是什麼時候建立的?”
“因為‘大遷徙’之後,所有在檔的資料都丟失了。”尼康說道。
“為什麼要遷徙?”
“因為‘漆黑之眼’的範圍擴大了。”
和藍心說的一樣,楚辭在心裡歎了一聲。他總覺得尼康說的話似乎哪裡不對,但他又說不上來,總有一種奇怪的錯位感,就像是兩個缺了一瓣的齒輪,明明不相適配,卻還是頑強的轉動著。
“你這樣找人是找不到的,”尼康忽然道,“不如雇一個猩紅偵探,他們也許可以幫你找到你想找的人。”
楚辭愕然:“霍姆勒也有猩紅偵探?”
尼康瞥了他一眼:“霍姆勒可是猩紅偵探的‘故鄉’。”
“可是猩紅偵探社的總部不是在聖羅蘭嗎?”楚辭疑惑,“黎明鎮。”
“那是‘大遷徙’之後,”尼康見怪不怪道,“猩紅偵探社最早起源於霍姆勒,那時候他們的總部就在一區,不叫‘黎明鎮’,而叫‘死鼠之塔’。”
尼康感歎道:“這個名字才符合他們的作風,一群無惡不作的凶徒。”
“為了真相不擇手段?”
“真相?”尼康譏諷的道,“那時候他們可是為了目地不擇手段,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楚辭問:“您怎麼知道?”
“因為我叔叔,就是一個猩紅偵探,”尼康冷冷道,“他當年做下的事情,連我都覺得他不配做一個人。”
楚辭忽然問:“您叔叔叫什麼?”
“我不願意提及他的名字。”
“您有聽說過一個叫智光久讓的猩紅偵探嗎?”
尼康搖頭:“沒有。”
楚辭輕聲道:“我知道他的一些事情,他也是霍姆勒人,據說他喜歡科羅納少女,甚至為此殺了不少人販子。”
尼康驀然偏過頭:“你確定他是叫智光就讓,而不是彆的名字?”
楚辭不動聲色的道:“我隻知道這個名字。不過,他和一個叫斯達克的人是同鄉。”
“我不認識什麼斯達克,但是你說的這個人,倒是很像我叔叔的一個朋友。”尼康沉聲道,“他同樣不是什麼好東西,不過據說後來離開了霍姆勒。”
“他死了。”楚辭道,“至今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這不是活該麼?如果你說的那個人就是他,他以前經常和我叔叔去買科羅納少女回來,那些孩子最終都不成人形,丹尼爾斯學院後來被長老會改造成了監獄,科羅納人就絕種了。”
“那個傳說是真的?”楚辭訝然道,“科羅納人從前躲在丹尼爾斯學院裡。”
“那也是‘大遷徙’之前的事情了。”
“可是——”楚辭忽然皺了皺眉。
他知道哪裡不對勁了。
按理來說,不論是“大遷徙”還是丹尼爾斯學院的科羅納人,這些事都應該發生在最少兩百年前,可是距離智光久讓死亡也不過才過去幾十年,尼康為什麼會將幾十年前的事情和幾百年前的事情混淆呢?
楚辭接著剛才的話題問:“那個人從前叫什麼?”
“古賀。”
楚辭思考了一下,道:“曼斯克語?”
尼康沉沉的“嗯”了一聲:“我們家都是曼斯克人,當年所居住的地方,也都是曼斯克人。”
“冒昧的問一句,”楚辭小心翼翼道,“您今年多少歲了?”
“我記不清了,”尼康胡亂的揮舞了兩下手臂,“我老了,記憶力很差,你去問索蘭度吧,或許他會記得。”
他說著,轉身要往樓上走去,楚辭追問道:“您認識一個叫莫利·安圖瓦的女人嗎?”
尼康沉沉的搖了搖頭:“不認識。”
不認識……可是你和她一樣忘記了自己的年齡。
楚辭站在原地看著尼康的背影消失在火光的虛影中,他才驀地反應過來,他答應莫桑送尼康回去,於是連忙跟了上去,尼康一邊“哼哧哼哧”的爬樓梯,一邊對追上來的楚辭道:“我不喜歡和你聊天。”
楚辭疑惑:“為什麼?”
“因為你的問題太多了,”尼康道,“我總要不停地回憶。”
楚辭忍俊不禁:“那我以後儘量少和您講話。”
“可以。”尼康道。
走到三樓尼康就氣喘籲籲的走不動了,休息好一會,才慢慢的挪回了五樓:“我這輩子都再也不會走出這間屋子了。”
尼康說著打開了五樓走廊靠左的一間房門,偏過頭道:“我就不邀請你進去了,回去吧。”
楚辭點了點頭,轉身剛要走,身後忽然“咚”一聲悶響,他以為尼康摔倒了,連忙回過頭去要準備扶他,然後就看到老人忙不迭地將一個金屬罐子塞進口袋,一抬頭,正對上楚辭的目光。
尼康:“……”
楚辭:“……”
他眨了眨眼,慢慢道:“索蘭度首領說,您不能吃罐頭。”
尼康道:“你什麼都沒有看見。”
“可是我看見了。”
尼康板著臉道:“以後有什麼想知道的問題,可以來問我。”
“好嘞。”楚辭假裝沒有看到他口袋裡的罐頭盒,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折回來提醒道,“您少吃一點,醫生的話還是要聽——”
門背後傳來尼康不耐煩的回答:“知道了,快滾!”
……
“那天觀察員的巡邏軌跡?”藍心想了想,道,“情報室應該是有記錄的,走,過去看看。”
楚辭看著她輕飄飄的步伐,將信將疑的道:“你真的沒有喝醉?”
“你忘了我是做什麼的?”藍心一撩頭發,“開酒吧的怎麼可能喝醉?”
楚辭默默道:“你不是做情報工作的嗎。”
藍心:“。”
兩人去了情報室,藍心找到當天觀察員的報告所附的巡邏軌跡,對照地圖找了半天,他果然沒有經過鄭雄口供中囚車被劫的那個位置,也就是說,觀察員記錄的是另外一場交火!
他又將有記載的交火的坐標在地圖上標注出來,發現兩次發生交火的位置並不算遠……他找來紙筆將這一塊的地圖臨摹下來,準備再去找查克確認,他找打背包的地點,是不是就在這附近。
“你剛才去哪了?”藍心東張西望,“我知道你去了地牢,但是莫桑已經回來了,你卻沒有。”
“我和尼康首領聊了一會天。”
“老爺子又出來了?”藍心問道。
“嗯,”楚辭道,“不過他說,他這輩子都再也不會走出自己的房間了。”
藍心“嗤”地笑出了聲:“他每個月都會說一次這句話。”
“你知道尼康首領現在多少年紀了嗎?”
藍心道:“多少?”
楚辭無語:“我在問你。”
“那你應該去問他,”藍心打了個嗬欠,“我怎麼知道。”
“索蘭度首領會知道嗎?”
“他?他連自己今年多少歲都不知道。”
楚辭:“……”
怎麼著,忘了自己的年齡是你們霍姆勒人的傳統習俗是吧。
“怎麼樣,”藍心抬了抬下巴,指著他手中的報告單,“有線索嗎?”
楚辭將自己的推斷大致講了一遍。
“所以,”藍心摩挲著手腕上一枚石頭手鐲,“你懷疑你哥哥被當成囚犯抓進了丹尼爾斯學院?”
楚辭道:“隻是猜測,要不然他的背包為什麼會掉落在那附近?”
“不過,”他喃喃道,“要是真的被抓進了監獄,那也太慘了。”
想必穆赫蘭師長這輩子還沒有經曆過牢獄之災吧?如果真的進去了,那可真是為他光輝燦爛、經曆豐富的生涯中又增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確實。”藍心點頭,“不過要想求證的話,隻要看看丹尼爾斯學院的收容記錄就可以,這東西長老會也有。”
“隻要?”楚辭品了品這個詞,“怎麼聽你這麼說,好像長老會是你家,想進就進?”
“因為我和首領要去一趟長老會,”藍心升了個懶腰,手指疊起來,用手背支著下巴道,“正好帶你一起過去。”
楚辭霍然看向她:“什麼時候?”
“就這兩天,”藍心清了清嗓子,笑意嫣然,語氣卻透著冷,“長老會為奧克利提供幫助,入侵六區,我們總得去討個說法。”
兩天後。
“今天天氣不算好。”楚辭說道,“可能要下雨。”
“隻要沒有風暴,不會把車子吹翻就行。”索蘭度無所謂的道。
“帶著你可真方便,”藍心笑吟吟的道,“既能感知方向,又能當向導,實力又強,還長得這麼漂亮。”
楚辭攤手:“多好的工具人啊。”
藍心哈哈大笑,似乎心情很好。
車窗外逐漸飄起了灰黑的雨絲,天幕黑紅的霾雲低垂下來,遠處的地平線似乎都被閃電劈開,查克有些擔憂的道:“要不找個地方避雨,我怕前麵的路被淹了。”
“距離二區已經不遠了,”索蘭度道,“可以的話最好在雨變大之前進二區,邊區應該會有避雨的地方。”
他們正在前往長老會的路上。
楚辭本來想借道去一趟烏拉爾巷,看看萊茵先生和西澤爾有沒有留下什麼消息,結果半路上就下起雨來,為了避雨,他們不得不飛馳往二區。
查克說他找到背包的地方和觀察員記錄發生交火的地方幾乎就在一處,楚辭看著窗外灰黑的雨流想,但願這次他真的能找到西澤爾……嗯,雖然被關進監獄確實有點慘,比他還慘。
雨越下越大,但所幸他們在地麵上得積水沒過車輪之前就經過了二區邊區的哨卡,在邊區附近的一個向導站暫時避雨。
一輛越野車和一輛重卡都停在了向導站的雨棚裡,管事過來收費,結果一看到索蘭度轉身就走了,索蘭度指了指自己:“我長得很凶神惡煞?”
藍心哭笑不得:“你把你背上的槍取下來說話。”
“我們要在二區待多久?”楚辭問。
索蘭度淡然道:“這要看長老會什麼態度了。”
“你和奧克利聯絡了嗎?”楚辭隨口問,“他什麼說法。”
“老子憑什麼要聯絡他?”索蘭度罵罵咧咧的道,“是他先搞陰的,怎麼,還想讓我把他的機甲還回去?”
“我很好奇,”楚辭道,“奧克利從哪來的這架機甲?我看過那架機甲,有人機交互接口,也保留了操縱杆,型號至少要往上追溯十幾代了,這玩意在外麵已經絕跡幾百年了,放在博物館都能成鎮館之寶。”
藍心低聲道:“我們懷疑是長老會提供的。”
“可長老會又從哪裡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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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
天邊炸開一道驚雷,紫紅的閃電如同劈天的刃,天穹被撕裂了一般,倒下瓢潑的黑雨。
“最近的天氣真是太糟糕了……”老費頓嘟囔道。
“看來今天是去不成烏拉爾巷了,”艾略特·萊茵歎氣,玩笑道,“我總覺得好像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阻止我和林他們彙合似的。”
“隻是因為你們運氣太差。”老費頓說,“而且你前天不是已經愛烏拉爾巷留了消息了嗎,他們看到會回應你的。”
去不了烏拉爾巷,他們隻好去了附近的向導站,艾略特·萊茵的傷勢已經完全好了,但是他依舊沒有找到同伴的消息。
這裡的向導站距離烏拉爾巷不遠,因此也會流通一些買賣物品的信息,管事一見老費頓,立刻走了過來:“老費頓,你上次不是說要幫你留意最近市場上有沒有外麵來的東西嗎?我這有幾塊壓縮能量塊,那品質沒得說,你要不要換一點?”
老費頓含混的道:“拿出來看看。”
管事拿出一塊錫箔紙包裹的壓縮能量塊,老費頓不耐煩道:“都拿出來。”
管事“噓”了一聲,心道這老狐狸真是不好騙,於是將那一批新得手的壓縮能量塊都拿了出來:“怎麼樣?”
艾略特·萊茵忽然出聲:“是同一個人賣給你的嗎?”
管事有些莫名其妙的道:“是,就是烏拉爾巷三號通道的那個老劉賣給我的,怎麼了?”
“老劉是三區人?”
“二區人,”老費頓道,“我認識他,我之前也在他那買過能量塊。”
艾略特·萊茵“嗯”了一聲:“我們過去找他。”
“現在?”老費頓驚訝道,“等雨停了吧。”
“可以在邊區避雨。”
老費頓想了想,道:“行。”
可是這場雨並未持續太久,兩個小時後,他們還沒有抵達二區邊區,雨已經停了。
“那批能量塊是你們的?”老費頓問。
萊茵搖了搖頭:“隻有一塊是。我們過來的時候,攜帶的物資都是感應科技內部提供的,所說和市麵上購買到的壓縮能量塊都不一樣,我一眼就可以認出來。”
老劉倒是個很好說話的人,他告訴艾略特·萊茵,那些壓縮能量塊是他從一個遊族人手裡收來的。
萊茵和費頓幾經輾轉終於找到了那個遊族人,遊族人卻搖頭晃腦的道:“在路上撿的。”
艾略特·萊茵二話不說將其揍了一頓,打的這人哭爹喊娘,最後終於肯承認,是他的族人路過六區的時候,從幾個拾荒者手裡奪來的。
這人帶他們去見了他的族人,而那幾個遊族人也同樣狡猾,最後萊茵不得不再次出手,將幾個人一一放倒,老費頓在旁邊嘖嘖的感歎:“幾年不見,你的脾氣暴躁了不少啊。”
艾略特·萊茵直起身,拍了拍手掌的的血漬,道:“跟一個年輕的朋友學的,有時候還是這種直接的方法比較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