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行?”楚辭道。
“當然可以, ”靳昀初反問,“為什麼不行?我和北鬥星的基因控製局副局長還是同學,你的身份id卡複製件給我一份, 我找她幫你辦好。”
楚辭肅然起敬, 打開終端調出自己身份卡, 傳輸到靳昀初的信箱。
靳昀初隨意瞥了一眼, 差點笑出聲:“你的身份卡上性彆怎麼還是女生啊?”
楚辭嘀咕:“總是忘了改……”
“不影響,”靳昀初笑著喟歎道,“現在這個時代, 造成不平等的因素五花八門,性彆反而成了最容易被忽視的那一項。”
“不過, ”她手掌撐著下巴道, “你登記在案的精神力等級為什麼隻有s1?秦老師的意思?”
楚辭點了點頭:“西澤爾也說,精神力等級太高,會引起中央星圈的關注什麼的。”
“他的顧慮是正確的, ”靳昀初淡淡道,“好在就操縱來說, s級以上的精神力看不出什麼顯著差彆,托詞成操縱技術出色一般也不會有人懷疑。”
“嗯。”
靳昀初忽然問:“正過著年,你這麼早就從家裡跑出來,南枝會讓你走?”
她和南枝碰過麵,加上最近與沈晝往來較多,沈晝也提到過南枝催他回家的事情。
“我還好,”楚辭道, “主要是沈老師, 他吸引了大部分的火力。”
靳昀初笑著搖了搖頭:“沈晝這個年輕人, 真是有意思……你為什麼要叫他沈老師?”
“因為以前我們還在卡斯特拉主衛三星的時候, 他是中學老師。”
“怪不得你說沒有上過小學,”靳昀初恍然道,“該不會都是他教的吧?”
楚辭沉默了一下,道:“也可以這麼說。”
“我之前聽秦老師說過,他的學曆很出彩,為什麼會跑去做中學老師?”、
楚辭想了想,道:“因為他的父親死於一樁陷害案,他調查出來那件案子的真相,翻案之後,又無意中發現了一群拐賣兒童的人販子,就留在了主衛三繼續調查。”
“嗯,”靳昀初點了點頭,“這是他會做的事。”
楚辭說:“他真的很愛管閒事。”
靳昀初失笑:“說是管閒事也沒有錯,但我覺得,如果像他這樣的人能多一點,這個時代也許會變好。”
“你們的軍機要務商量完沒有?”暮少遠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來,“吃飯了。”
“完了,”靳昀初起身,拽著楚辭往餐廳走去,一邊低聲道,“快走,我們暮元帥最討厭彆人吃飯吃遲到,他覺得那是對他廚藝的不尊重。”
吃完飯天已經黑了,靳昀初將楚辭送到軍區門口,楚辭走了幾步,見她還站在寒風中笑眯眯的看著自己,遙遙的揮手:“您回去吧!”
靳昀初這才轉身。
三天後,除了學生之外,大部分政府單位、軍事單位、企業的新年假期都逐漸收尾,靳昀初通訊楚辭說搜救隊將於一天後出發,叫他過去和搜救隊的負責人對接一下。
結果一進靳昀初的辦公室,他驚訝道:“納金斯團長?”
納金斯微微頷首:“嗯。”
“您是搜救隊的負責人嗎?”楚辭問。
“對,”靳昀初坐在寬闊的可操作辦公桌後麵,道,“畢竟這件事的消息還是封鎖的,我不願意讓更多人知道。納金斯也在防區特戰隊待過幾年,對黑三角的環境還算熟悉。”
她笑了笑,繼續道:“雖然是他主動請纓,但我考慮的是之前聯合演習的時候你們倆配合作戰過,對彼此多少也都有了解,所以他來當搜救隊的負責人,我很放心。”
楚辭道:“沈晝也要跟去,可以嗎?”
“可以。”靳昀初毫不猶豫的點頭。
納金斯疑惑道:“沈晝是誰?”
“是小林和西澤爾的朋友。”靳昀初解釋道,“那麼,這次的搜救隊員加上你們仨一共十一人,全部都出自三十五師,精神力等級都在a級以上。另外,會有兩名北鬥星地質研究院的科研人員隨行,我已經打過招招呼了,他們會全力配合你們。”
納金斯抬手敬禮:“多謝靳總。”
“你們真是,”靳昀初無奈道,“一個一個的,都謝我做什麼?西澤爾是什麼人?他是我邊防軍三十五師的師長、最年輕的少將軍官,是我們邊防軍的金字招牌,我和你們共同心願,但望他能平安歸來。”
納金斯聲音低沉的喃喃:“但願如此……”
然而世事總是難料,天不遂人願者多。
他們剛降落在霍姆勒地表不多久,就遇上了風暴。灰黃的沙塵卷掠而來,遮天蔽日,不見白晝。
等風暴過去,滿目瘡痍的大地顯露在眾人得視線中,其中一位地質學家震驚道:“這樣的星球……會有人生存?”
“有。”楚辭簡短的回答,回過頭問沈晝,“你是先去‘死鼠之塔’還是先跟我們去六區?”
“現在這裡是什麼地方?”沈晝問,“好幾年不來,陌生的佷。”
“應該是三區,”楚辭道,“要過蘇邁通道才能到六區。”
“風暴剛過,通道恐怕都是關閉的。”
“找個向導問問吧。”
納金斯帶領的搜救隊員幾乎都被這顆星球的惡劣環境所震撼,湊巧來的還有演習時和楚辭一起攻打過渡風港的機師陳風,他低聲問納金斯:“師長來這種地方做什麼?”
“不該問的彆問,”納金斯道,“跟著走就是。”
楚辭抬頭看了看天色,道:“還會有第二次風暴,快走。”
第二次風暴之前通道回短暫開啟一陣子,他們趕在風暴降臨之前穿過了蘇邁通道,然後在荒原鬼城中暫時找到一處落腳點,等待這次的風暴過去。
而風暴平息之後,往往伴隨著大麵積的降溫。
這次倒是沒有下雪,但低溫已經足夠成為他們最大的敵人,搜救隊員們還勉強能挺得過去,但是從未見過這陣仗的地質學家很快就病倒了。
楚辭隻好找來向導給索蘭度送消息,讓他過來接人。
來的是查克和莫桑,莫桑隊長看見他,皺著眉道:“怎麼又是你?”
楚辭道:“怎麼,霍姆勒是你家,我來不了?”
“你這次來又是要去哪?”莫桑問,“不會還要去‘漆黑之眼’吧?一天天不是往丹尼爾斯學院跑就是往‘漆黑之眼’跑,嫌自己活的太久了?”
楚辭側過頭問查克:“你真的完全不會覺得他煩嗎?”
“怎麼可能?”查克小聲道,“我們都叫他桑媽,他總有操不完的心,還很愛生氣。”
楚辭:“……看出來了。”
“這些人又是誰?”莫桑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一些,“外麵來的?”
楚辭點了點頭。
“他呢?”莫桑指著沈晝問。
“猩紅偵探。”眼見莫桑變了臉色,楚辭連忙解釋,“是黎明鎮來的猩紅偵探,不是死鼠之塔的。”
一行人返回了眼鏡城,暫時給那位地質學家吃了藥,等待風暴過去。
索蘭度聽說楚辭又要去沙漠,反應和莫桑如出一轍:“又不要命啦?”
楚辭道:“我得把西澤爾找回來。”
索蘭度神情愣了一下,低聲道:“這幾天我一直讓人在十一區邊區,還有西麵,南麵注意著,可你要進去,恐怕還是凶多吉少,我說句不好聽的,彆和西澤爾一樣折在裡頭……”
楚辭隻是道:“我知道。”
一天後風暴停歇,搜救隊和那位健康狀況還算良好的地質學家踏上了去往“漆黑之眼”的路程。對於這趟行程,楚辭不知道應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幸運的是他們從十一區邊區出發,曆時五天五夜,穿越了大半個沙漠,沒有遇到時間裂縫;不幸的是,他們並未找到西澤爾。
黑色沙漠平靜而詭異,那位地質學家在堅持采集完樣本,用攜帶的儀器測完數據之後就病倒了,納金斯隻好分派出去兩名搜救隊員送他回去。而餘下的人,最終也因為各種困難而不得不返回。
搜救計劃就此夭折。
所幸雖然所有人都狀態不佳,提前折返的搜救隊員和那位地質學家還出現了記憶混亂的情況,但是都沒有生命危險。
準備返程的前一夜,納金斯沉默許久,對楚辭道:“我把這次任務想得太簡單了。”
“我沒想到,”他低聲道,“你和師長會來這麼詭異而危險的地方,我不知道該如何向靳總交差……但恐怕,這將會成為我一輩子無法忘卻的回憶。”
他不知道,對於他來說畢生難忘的經曆,於楚辭卻仿佛家常便飯。
“先回去再說,”楚辭道,“沒找到屍體,就說明他還活著。”
但他心知肚明,迷失在時間亂流中,就算是死了,恐怕也見不到屍體……
沈晝暫時留了下來,他還要再去一樣死鼠之塔調查智光久讓的案子,而楚辭則跟著搜救隊返回了聯邦。在路上的時候靳昀初就收到了納金斯的彙報,通訊屏幕裡她神情平靜,道:“先回來再做彆的打算。”
搜救計劃的失敗讓楚辭意識到,“漆黑之眼”哪怕是對於受過嚴格訓練的士兵來說也是九死一生的挑戰,恐怕這次沒有折損搜救隊員已經是最好的結果。記憶胡亂的搜救隊員和地質學家被送進了醫院的精神記憶疾病科,一直到楚辭開學,他們還是沒能痊愈。
靳昀初本來想再進行一次搜救,最後在楚辭的建議之下打消了這個念頭。在楚辭他們返回北鬥星的第五天,沈晝也回來了,他聽說這件事後道:“索蘭度首領會負責這件事,我們的人過去確實會水土不服,他們本地人雖然懼怕‘漆黑之眼’,但行事要比我們方便的多。”
楚辭忖道:“可是不能一直這樣麻煩他……”
“我知道,”沈晝摸了摸下巴,“我讓艾略特·下個月過去時候給他們送一批物資,算是報酬。不過我總覺得他可能不會要,因為他說你拯救了整個六區?”
“給他了哪有不要的道理,”楚辭道,“他是欠我人情沒錯,但我不想因為這個就讓他幫我做事……話說,你什麼時候和索蘭度這麼熟了?”
沈晝正色道:“當然是因為我這個人比較具有人格魅——誒,你乾什麼去?是去吃飯嗎,吃飯怎麼不叫我,你給我回來!等等我!”
他追上楚辭,埋怨道:“你怎麼一聲不吭就走了……”
“因為你廢話太多。”
“嗐,”沈晝笑嘻嘻跟在他後麵,道,“你知道我剛才想起來什麼嗎?我想起來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就是一小破孩,當時我們也是這樣走,你還嫌我話多,我當時就應該嘲笑你那個狗啃一樣的頭發,你那個頭發真是西澤爾剪的?他的技術也太——”
話沒說完,他自知失言,去“漆黑之眼”的搜救計劃失敗,楚辭肯定心裡不好受,這個時候確實不應該提及西澤爾。可是不提又能怎樣,事情的既定結果如此,難道不提就能改變嗎?
“是他剪的,”楚辭低聲道,“上次我們在占星城他也剪過我的頭發,比那時候還要醜。”
沈晝忍不住“嗤”地笑出聲:“可見,人無完人。西澤爾哪都好,就是剪的頭發奇醜無比。”
“他還不會做飯,”楚辭說,“也不會疊衣服,不會裝燈板開關,明明用螺絲擰一下就可以,他還把埃德溫唯一一盆蟹爪蘭養死了,還掰斷過neo送給我的小木偶的胳膊……”
他列舉了一堆西澤爾做不好的事情,沈晝道:“聽起來都是一些細碎小事,你記得這麼清楚?”
楚辭沉默一瞬,含糊的道:“我記憶力比較好。”
沈晝不置可否,問:“那你接下來什麼打算?還繼續待在學校嗎。”
楚辭搖頭:“我不想在學校。”
沈晝原本想問他是不是要去霍姆勒繼續找西澤爾,話到口邊,他又換了個說法:“那要去什麼地方?”
“還沒想好。”
“行,”沈晝笑,“那就等你想好了再說。”
兩個人在學校對麵的小吃街隨便找了一家沒吃過餐館吃晚飯,結果精準踩雷,用楚辭的話說就是埃德溫要是有味覺,吃了這飯估計都能連夜做出三菜一湯來。
“要不再吃個夜宵?”沈晝問。
楚辭擺手:“算了,回家收拾收拾,明天還得上課。”
“也是,我明天還得上班。”沈晝長歎,“真命苦啊,一想到明天還要上班我就頭皮發麻。”
“你不是很忙嗎,”楚辭問,“怎麼還去霍姆勒去那麼久?”
“年假呀,”沈晝笑眯眯的道,“要是再不用,等到忙起來又沒有時間,會過期的。我們可不像聯邦公權力單位,他們的年休假如果不休,還可以隨著工齡累積。”
楚辭這才意識到,原來沈晝在律師事務所已經工作了快一年了。
“那你回去吧,”走到校門口的時候沈晝朝他揮了揮手,“我回湘城了,有什麼事通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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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楚辭再次走到闊彆已久的雪鬆大道上,一抬頭望見遠處的冰雪未融的勝意湖時,他竟然生出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他照舊起的很早,不到早課時間,於是先去了實驗室。
三號實驗室幾乎沒有什麼變化,隻是剛一進去,就聽見弗洛拉在和達蒙抱怨她要發表的論文已經被期刊審稿人退回了三次,每次的退回理由還都是一樣,她嚴重懷疑自己是不是遇上了布林頓教授。
達蒙笑著道:“你要投《機器》?這本期刊在學界還是比較權威,如果是未畢業的碩士作為第一撰稿人,他們會卡的相對嚴格一點。”
“歧視在讀碩士?”弗洛拉翻了個白眼,“我要舉報他們!”
達蒙哈哈大笑:“這是約定俗成的規則,你在其他期刊投稿也是一樣的,不過一旦成功刊登一篇文章之後,下一篇就會簡單許多。”
他一回頭看見門口的楚辭,保持著笑容打招呼:“嘿,林,早上好?”
“達蒙老師早上好,”楚辭道,“弗洛拉早上好。”
達蒙是和落雨一樣的三號實驗室獨立項目負責人之一,不過最近兩年他經常外派,因此待在自己實驗室的時間很少,楚辭和他接觸的也不多。
“你回來了?”弗洛拉訝然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告訴我。”
“剛回來沒幾天,”楚辭道,“不過今年開學怎麼開得這麼早?”
“你不知道?”弗洛拉更驚訝了,“我還以為像你這種癡迷機甲的家夥早就知道了呢。”
“什麼?”
“聯邦軍校機甲聯賽啊,”弗洛拉道,“哎呀,就是你們經常說的機甲大賽,四年一屆,今年在我們學校主場。”
楚辭恍然:“原來是因為這個。”
他在剛入學不久聽謝青巳說過,後來時間一久也就逐漸忘在了腦後。
“你要參加嗎?”弗洛拉饒有興致的道,“不過他們好像要求成年機師才可以參加,但是應該有例外,你可以看看賽場規則。”
楚辭擺了擺手:“再說吧。”
他沒什麼心情去參加比賽,事實上他此刻內心中充滿了迷茫。留在學校是焦灼度日,可是回霍姆勒他卻似乎也做不了什麼,他的內心住了一個遊魂,隻和身體牽係一條細細的線,他在星球表麵吃飯、睡覺、走路,那個遊魂在宇宙中飄蕩,通過那條連接的細線,讓他仿佛感受到黑暗與荒蕪。
時間一分一秒的走過,一分一秒的走過。
他時常想,也許將他麵前的這一分鐘掰開,西澤爾會不會就在這裡迷路?
會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