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花環(下)(2 / 2)

“你今天為什麼這麼久才回來?”Neo問。

沈晝這才想起來自己忘記告訴她宴會的事情,遂道:“去應酬了。”

Neo淡淡地“哦”了一聲,低頭認認真真地剝著她的卷卷蝦,沒有再說話。

沈晝隨口道:“現在還不到吃卷卷蝦的季節吧,你從哪裡買的?”

Neo道:“我朋友送的。”

沈晝驚愕道:“除了我你在中央星圈哪來的朋友?”

Neo冷冷道:“你看不起誰呢。”

沈晝:“……”

他試探著問:“是你在星網上認識的?”

Neo沒有回答。

她不會說謊,也從來不屑於謊話,因此遇到她不想回答的問題時,她就會緘口不言。

所以不是網友。沈晝在心中猜測,是她以前認識的?還是真的像林之前說過的,她本身就是聯邦人。

沈晝忽然道:“你為什麼總是不願意見到西澤爾·穆赫蘭?”

Neo像是沒有聽見他的話一般,繼續埋頭吃東西。

這不是沈晝第一次問這個問題,但是卻像過往許多次一樣,毫無回應。他不得不放棄,催促道:“趕快吃,吃完我好收拾桌子。”

Neo果然按照他說得加快了速度,然後留下滿桌狼藉揚長而去。沈晝認命般的搖了搖頭,將自動清掃機器人叫出來,清掃掉桌上的蝦殼和油漬。

“你怎麼這個時候通訊?”西澤爾看著通訊屏幕裡的沈晝驚訝道。

“這才幾點?”沈晝鄙夷,“你不會已經睡覺了吧。”

“我沒有,但是楚辭睡了。他下午和朋友出去玩,應該是累了。”

沈晝猶豫了一下,道:“我今天在一個宴會上見到了你妹妹。”

西澤爾道:“艾黎卡?”

“對。”

西澤爾疑惑:“這有什麼問題嗎?她出息某次宴會是很常見的事情。”

“我知道,但是……”沈晝皺起了眉,“雖然你沒有見過Neo,但是小林一定告訴過你,Neo和你長得非常像,尤其是眼睛。”

西澤爾緩慢地點了點頭。

“所以你有沒有——”

西澤爾打斷他的話,沉聲道:“有沒有懷疑過,Neo其實和我有血緣關係?”

半晌,沈晝點了點頭。

“我想過,”西澤爾道,“我甚至猜測,是不是當年我父親去找艾黎卡的時候認錯了人……但是他大概率沒有,因為艾黎卡的基因經過了多次檢測匹配,而且她以前生過病,所以每個半年就要進行一次基因檢測,我之前甚至拉取過她過往的所有檢測記錄,沒有任何異常。”

“有沒有可能,”沈晝猶豫半晌,還是道,“她是一個,複製人?”

西澤爾卻緩慢地搖了搖頭:“複製人的基因鏈路都是不完整的,她不是,她是個正常人。”

“這就很難說明問題了……”沈晝嘀咕道,“難道Neo和桐垣是雙胞胎?可是她們倆完全不像,而且我總覺得Neo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她總是躲著不願意見你。”

西澤爾搖了搖頭。

“對了,小林說你們過幾天要來中央星圈?”沈晝問。

“是,但具體時間還沒有定,”西澤爾無奈道,“元帥非得讓我去舊月基地。”

沈晝忍不住吐槽:“這一定是靳總的主意吧?”

西澤爾不置可否。

沈晝斟酌了一下,道:“如果要告訴你父親某些事情,很有可能會造成一些連鎖反應實……”

“我知道。”西澤爾沉吟了一下,道,“但是也許楚辭的決定是對的,他比我更有決斷。”

沈晝笑道:“不是他比你更有決斷,是你太沉默了,有時候開口說話比沉默更重要。”

翌日是個周末,楚辭一直睡到了中午才慢吞吞地起床,西澤爾臨時有事,早早地起來去軍部了,楚辭在房子裡轉了一圈覺得無事可做,就出門去學校餐廳趕著中午飯的末尾隨便吃了點東西,然後登上空軌,離開了學園島。

如果是往常,這個時候他就可以去靳昀初家裡蹭飯,但是“拯救日”假期開始之前靳昀初就去了醫院,一直要到兩個月後才能回來,因此楚辭決定去醫院探望她。

他本來想買一點靳昀初平時喜歡吃的零食,但是轉念一想,這次可是在醫院裡,還是不要太囂張的好,最後在醫院門口的花店裡買了一束新鮮花。

楚辭預料到這束花一定會被靳昀初嫌棄,可沒想到她會這麼嫌棄……一看見楚辭手裡的花就像是見到了什麼病毒一樣,差點從病床上蹦起來,連連揮手:“拿走拿走,快點拿走,你還不如買二斤蘋果。”

暮少遠在一旁涼涼地補充:“蘋果你也不能吃。”

靳昀初悲哀道:“這個世界上還有我能吃的東西嗎?”

楚辭隻好將花放在了病房外間,好奇道:“您為什麼這麼討厭花?”

“因為他們前幾天來看我,”靳昀初生無可戀道,“人手一束花,搞得好像上墳一樣。”

暮少遠輕叱道:“彆胡說。”

靳昀初攤手:“我隻是比喻一下,總而言之,任何東西見多了都會覺得煩,更何況我本來就不喜歡花。”

楚辭沉默了一秒,道:“主要是,您能吃的東西實在太少了,用的東西想必也不缺,除了帶花,還能帶什麼呢?”

靳昀初冷漠道:“可以什麼都不帶,空手來就行。”

“那顯得多不禮貌。”

“到底是誰規定的探望病人要帶花啊?”靳昀初拍打著自己的被子,“我真想把那個人抓出來鞭屍。”

“不知道,”楚辭搖頭,“反正地月紀就是這樣。”

一會,醫生將暮少遠叫出去了,靳昀初隨口道:“怎麼你一個人來,西澤爾呢?”

“他去加班了。”

靳昀初“嘖”了一聲:“放著小男朋友不陪,竟然去加班?”

楚辭攤了攤手。

“你走的時候把那束花帶走吧,”靳昀初心平氣和地道,“不要放在門口,我看到都覺得難受。”

楚辭訝然:“您這麼討厭花?”

“倒也不是討厭,單純隻是見多了煩而已。”靳昀初歎了一聲,輕聲道,“它們總是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我是個虛弱的病人。”

楚辭假裝沒有聽見她語氣裡的落寞,壓低了聲音:“既然您這麼煩看見花,那暮元帥有沒有送過您花?”

“有!”靳昀初立刻露出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而且第一次送了之後我不好意思說不喜歡,就委婉的告訴他,挺好看的,下次不要送了。結果誰知道他根本不聽呢?下一次還是送了花,我好難。”

楚辭:“……那,那些話您後來都怎麼處理的?”

“哦,”靳昀初淡淡道,“都插在老李辦公室了,他就喜歡這些花花草草,不會嫌棄的。”

“……”

送戀人,想必暮元帥送的都是玫瑰,成束成束的玫瑰放在李元帥的辦公室裡,想想都覺得好怪。

“是您讓專門讓西澤爾去舊月基地開會的吧?”楚辭問。

“對啊,”靳昀初點頭,“他還可以順便回一趟家,看我對他多好。”

楚辭:“……是挺好的。”

“你可以跟他一起回去啊,”靳昀初閒閒道,“去見見沈晝,順便告訴老穆赫蘭你和西澤爾談戀愛的事情,最好是直接訂婚,這樣我說不定還能活著參加你們的婚禮。”

楚辭低著頭半晌,才道:“彆這麼說……”

“我並不害怕死亡,”靳昀初平靜地道,“隻是多少還是有些不舍。”

她有些惆悵地歎了一聲:“不是沒有活夠,也不是舍不得你們這些年輕人,我相信你們的人生一定會比我的更精彩……我隻是,舍不得暮少遠。”

“你應該能體會我的心情吧?”靳昀初看著楚辭眨了眨眼,“你一定能把。”

“嗯,”楚辭點頭,“我能。”

“我有時候看見你,就像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靳昀初低聲道,“我覺得我遭遇了最痛苦的磨難,我什麼都沒有了,但我還有暮少遠愛著我,所以我舍不得死,我想儘量多活幾年。”

“現在不是好好地嗎,”楚辭的聲音比她還要低,“以後也會好的。”

“你真不像個小孩子,”靳昀初笑了起來,“你比我那時候厲害多了,也沉穩多了。”

楚辭說:“可是我寧願不要這麼厲害。”

如果可以,他就一直是偏遠小星球上網絡維修工的兒子,守著自己家裡的小房子,認識的人永遠隻有幾個鄰居,多年之後如果鄰居都老了,老林也死了,他才百般無賴的離開錫林,或許在旅途中他會遇到西澤爾,然後帶他去錫林,說,看,這是我和我父親的故鄉。

他走的的時候按照靳昀初說的,將那束花拿走了,走到醫院樓下的時候,有兩個孩子在互相追著玩,那兩個孩子臉上都掛著大大的笑容,可是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他站在旁邊看了半晌,和善的護工解釋道:“這兩個孩子都是聾啞人,因為年紀太小還暫時不能接受手術治療。”

楚辭將那束花拆開,編成兩個花環送給了兩個小孩,然後離開了醫院。

再次路過醫院門口的花店時,他腳步停頓了一下,又退回去到店裡,重新買了一束花。

時間還早,他就去了第一集團軍的軍部,但是這裡他進不去,於是在相鄰的街道上找了一家咖啡店坐著,等西澤爾下班。

不得不說穆赫蘭參謀長哪怕是加班也極其敬業地到了下班時間才離開,楚辭隻好給他通訊:“我在旁邊街道上的咖啡店等你呢。”

西澤爾訝然:“你怎麼過來了?”

“順路。”

於是斷掉通訊之後西澤爾著急要走,另外一個副參謀長攔著他:“誒,反正都來加班了,要不一起去吃個飯再回去吧?”

西澤爾搖頭:“不了,有人在等我,我先走了。”

同事玩笑道:“誰啊,除了老婆之外其他人一律不算啊。”

西澤爾“嗯”了一聲,在同事反應過來之前,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嗯?嗯什麼嗯,”另外一位副參謀長自言自語,等他收拾好公文包也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忽然腳步一停,神情微微凝住,“真是老婆在等啊……”

西澤爾在咖啡店外麵就看到了楚辭,因為他就坐在櫥窗旁邊,他找了個地方去停車的時候,楚辭已經從咖啡店裡走了出來,然後,西澤爾遠遠注意到,他手裡拎著一束玫瑰。

之所以說是“拎著”,是因為楚辭似乎不太在意這束花朵的生存狀態,走著走著花瓣掉落在地上,他也不在意,甚至還遠遠地朝他揮了揮手。

西澤爾從車上下來,看著他走過來,笑道:“我本來想停車過去找你。”

“我感知到你了。”楚辭道。

“你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我去醫院看了靳總,”楚辭笑眯眯道,“然後就過來找你了,接你下班怎麼樣?”

西澤爾道:“好啊。”

楚辭都已經坐在了副駕駛才想起自己手裡還有一束花,其實從看到他西澤爾的目光就一直在那束花上,直到楚辭將花懟到了他麵前:“送給你。”

西澤爾:“……”

活了二十多年將近三十年的穆赫蘭參謀長雖然不是第一次收到花,但是說實話,他還從未收到過造型這麼糟糕的花,包裝紙像是壓到了,一麵皺巴巴的,而有的的花瓣因為楚辭剛才跑得太快,要掉不掉,整個一個要凋零的狀態。

而楚辭從咖啡店出來的時候,因為一直看著西澤爾,也沒注意到花是個什麼情況。

沉默半晌,楚辭道:“它好脆弱。”

西澤爾哭笑不得,卻還是將這脆弱的花接了過去,道:“謝謝。”

楚辭歎了一聲,幽幽道:“你聽我狡辯,我剛才光顧著看你了,就忘了手裡還有花……”

西澤爾揉了一下他的腦袋:“不用狡辯,我知道。”

楚辭心想,你知道什麼啊。

他擺擺手:“我下次重新送你。”

西澤爾點頭:“好。”

吃過晚飯後兩個人回去,西澤爾找了個花瓶將飽受摧殘的玫瑰放了進去,擱在臥室床邊的台子上,楚辭看著就覺得有點煩,道:“要不扔了吧,我明天去重新買。”

“不用,這個挺好的。”

這一刻,楚辭忽然覺得自己體會了靳昀初的心情……

隻能等它趕緊枯死,楚辭想,這種采摘下來的玫瑰應該都活不長,等明天它枯死了,自己就可以買新的送給西澤爾。

結果第二天早上起床,這玩意不僅沒有枯死,西澤爾甚至還給它們換了一瓶水。

楚辭跟在他身後:“不用換水吧,反正花期也沒幾天。”

“要換的,”西澤爾頭也不回道,“不然會發黴。”

發黴了才好呢……

第三天,頑強而醜陋的玫瑰依舊沒有枯死,楚辭開始考慮將它偷偷扔掉的可能性。一束花而已,他思索著,大不了再去買一束新的放進花瓶裡,都是花,西澤爾肯定發現不了。

於是他乘著西澤爾上班,將原本的玫瑰扔掉,換了一束新買的,他一路小心翼翼的帶回來,毫發無損的玫瑰花。

結果西澤爾下班一回來就發現了端倪,問他:“原本的花呢?”

楚辭正色道:“枯死了。”

西澤爾:“我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

楚辭攤手:“然後中午就死了,這種采摘的話本來就活不長。”

西澤爾歎了一聲,戳穿他:“是你扔了吧?”

楚辭嘟囔:“……扔了就扔了,一束花有什麼好寶貝的。”

他抬高聲音:“而起那一束都壞掉了。”

“確實壞掉了,”西澤爾笑著說,“但是你送給我的,所以就算壞掉了,也要更寶貝一些。”

“唔。”楚辭眼珠子轉了轉,道,“你過來。”

西澤爾不明所以,走過去到他跟前:“怎麼——”

楚辭推著他往後退,西澤爾的腿彎碰到床邊緣,猝不及防就向後倒了下去,楚辭摔在他懷裡,笑著摟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身上小聲道:“花已經扔掉了,現在隻有送花的。”

西澤爾還考慮了一下,垂眸看著他:“送花的也行。”

楚辭說:“要我嗎?”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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