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燈火通明的不僅白塔中心的元帥辦公室, 舊月基地同樣如此。
“您現在要去首都星?”舒白驚訝道,“可是現在都已經……”
“總統、議會、戰略局……他們肯定比我更早得到消息,”奧布林格·穆赫蘭元帥冷笑, “說不定總統先生還提前知道呢。”
舒白沒能明白他話裡有話的意思, 隻得立刻去安排星艦,等他回來的時候, 穆赫蘭元帥正在和邊防軍的穆赫蘭參謀長通訊, 他並沒有開免乾擾模式, 因此他們的對話舒白聽得一清二楚。
“……確定是遇襲, 不是事故?”元帥的聲音裡有濃濃的不可置信。
“確定, ”西澤爾道, “邊境防線在這個時候‘紅燈’就是另一方麵的佐證。”
“那暮少——”穆赫蘭元帥習慣性地吐出兩個音節才想起暮少遠已經不在了, 連忙改口, “那靳昀初是怎麼打算的?”
“靳總去了白塔區。”西澤爾道。
穆赫蘭元帥皺眉:“她這個時候去白塔區做什麼,質問老李有沒有參與?”
“不, 靳總打算啟動二十二號流程。”
穆赫蘭元帥還在回憶二十二號流程是什麼,西澤爾已經將準備好的共同責任書和元帥令模板傳輸給了他, 並催促道:“快簽。”
穆赫蘭元帥瞥見文件上的內容,倒吸了一口涼氣:“戰備!防線破碎有多嚴重,值得你們進入戰備狀態?”
“我認為, ”西澤爾頭不知道在看什麼文件, 頭也不抬,語速飛快,“攻擊防線隻是試探或者轉移注意力, 他沒有能力,也沒有必要在聯邦邊防開戰,霧海囤積再多的軍火也不夠真正開戰打幾個來回, 這不是他們的最終目地。戰備隻是為了在沒有得到任何情報的情況下,做最全麵的準備。”
穆赫蘭元帥問:“這是誰的計劃?”
西澤爾抬起頭,平靜道:“我的計劃,但靳總同意。”
穆赫蘭元帥短暫的沉默了兩秒鐘,兩秒鐘後他將文件簽署,傳輸回去。
西澤爾簡短地道:“謝謝您。”
通訊隨之斷連。
穆赫蘭元帥對著消失的通訊屏幕瞪了一下,嘀咕道:“這小子……”
他轉過身,見副官舒白愣在原地,便道:“剛才我們說得都聽見了?”
舒白呆呆地點了下頭,然後立即反應過來,道:“星艦已經在待命,隨時可以起飛!”
“等著吧。”穆赫蘭元帥擺了擺手,“等他們的消息。”
差不多一個小時後,穆赫蘭元帥的終端上收到一條短訊,總統先生邀請他前去總統府二樓的小會議室臨時會麵。隻這些信息,甚至沒有說所為何事,穆赫蘭元帥冷笑,可真是夠臨時的。
會議室裡空蕩蕩的,拜厄·穆什坐在會議桌上首,他閉著眼睛,仿佛在沉思。
一會兒,大秘書進來,聲音不輕不重:“穆赫蘭元帥已經到了,但李元帥不知何故聯係不上,我們還在嘗試聯絡。”
“不等他了。”穆什道,“讓穆赫蘭進來。”
門口響起一陣沉穩的腳步聲,拜厄·穆什抬起頭,注視著奧布林格·穆赫蘭大步走了進來。
“您深夜叫我來,”穆赫蘭元帥沉沉道,“是有什麼急事?”
拜厄·穆什歎了一口氣。會議室很冷,他嗬出去的氣息猶如一團煙霧,散在冷白燈光中:“在您來之前,我收到一份報告。”
穆什停頓了一下,道:“邊境線遭到襲擊,暮少遠元帥失職,靳昀初總參謀長即刻啟動了二十二號流程,但這條流程,既沒有報戰略局審批,也沒有任何人向我同步,我知道的時候,您和李元帥已經簽署了元帥令,邊防軍全麵進入戰備。”
失職?穆赫蘭在心裡冷笑一聲,麵上巋然不動:“事急從權,邊境線遭遇不明武裝力量襲擊,事關聯邦星域安全,刻不容緩,想必您能理解。而且,三軍獨立,向戰略局報批和向總統辦公室同步,似乎不是必要流程。”
穆什緩緩道:“您這是在指責我多管閒事?”
“請您諒解,我隻是陳述客觀事實。”
半個小時後,穆赫蘭元帥離開了總統府,拜厄·穆什站在窗前,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他的眼中晦暗不明,像是暴風雨前的海洋。
大秘書站在門口輕輕扣了扣門扉,低聲道:“李元帥依舊未能聯係上。”
穆什點了點頭,揮手讓他出去。
會議室的燈次第熄滅,隻留下孤燈一盞,穆什坐在那燈前,靜靜地等待著。
不久,他的終端通訊燈光亮起。
“來不及了,”他對通訊屏幕裡那人說道,“他們的反應比我想的要快得多,邊境線已經進入了戰備狀態,這場混亂很快就會被壓下去。不能從邊境星域的星際開始了。”
“那就把計劃提前。”
通訊屏幕裡是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人,她容貌秀麗,神情卻冰冷而殘酷,顯出幾分格格不入的扭曲。
斯諾朗醫生,或者說是傑奎琳·穆赫蘭冷笑道:“你信誓旦旦地對我說這是成功率最高的一步棋,結果失敗在了第一步?”
“這樣做確實成功率最高,這也是我們最早商議確定的計劃步驟,”穆什淡淡道,“但是邊防軍並不是擺設,況且現在叫什麼失敗?”
拜厄·穆什笑了笑:“等到一切拉開序幕,那才是真正的伊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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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窗外夜色靜寂,穆赫蘭元帥麵沉如水,眉頭壓低,神情沉思。
舒白小心翼翼地問:“元帥,我們是回您家還是……”
“回基地。”
“是。”
陸軍總參薑柏原上將已經在辦公室等著他。
“我還以為會是老陳來。”穆赫蘭元帥拉過來一把椅子坐下,“連你都驚動了?看來這次的事情隻大不小。”
陸軍副總參陳熙和是個老倒黴蛋了,他是薑柏原一手提拔上來的,而自從陳熙和出任副總參,薑柏原就成了甩手掌櫃的,嚴格貫徹落實非大事、非必要不過問原則,是陸軍上下有名的摸魚大佬。
“老陳在路上了。”薑柏原湊過來,“什麼叫連我都驚動了,邊防總帥都下落不明,我算哪根蔥?”
見穆赫蘭元帥沉默不語,薑柏原道:“我知道你和暮元帥不和,但這個時候你最好還是不要落井下石了,少說兩句。”
“我和暮少遠的關係沒你想的那麼差。”穆赫蘭元帥擺了擺手,心想我昨天還和他在候機室聊天來著。
但是薑上將“噓”了一聲,顯然不信。
穆赫蘭元帥懶得繼續辯駁,沉思道:“說是下落不明,但其實……”
“誒,”薑柏原打斷他的話,“在事情有定論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穆赫蘭元帥平靜地道:“現在已經是最壞的結果了。”
薑柏原唏噓一聲,低頭去看終端上的訊息——
一看之下立刻嘩然:“邊境線‘紅燈’了?!”
穆赫蘭元帥嫌棄道:“這都是幾個小時前的情報了……你也好歹是陸軍總參,怎麼還不如我兒子?”
“行了,知道你們家小西澤爾厲害,都誇多少回了。”薑柏原上將迅速瀏覽了整條情報訊息的內容,皺著眉頭道,“邊境線多少年沒有出過岔子了?自從暮少遠在邊防軍,前些年鬨得很凶的星盜在他手裡乖得跟羔羊一樣 ……怎麼他才一出意外,邊境線就立刻‘紅燈’了?”
穆赫蘭元帥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你真的以為那是意外?”
薑柏原霍然抬起眼睛盯著他:“奧布林格,你在說什麼。”
“剛才是總統先生要見我,”穆赫蘭元帥淡淡道,“前後不過半個小時,沒說什麼有營養的話。”
“那他為什麼還要叫你去?”
“是啊,”穆赫蘭元帥點頭,“他為什麼還要叫我去?在這時候,我這個陸軍元帥能有什麼特彆用處?”
“你好歹也是陸軍元帥,”薑柏原笑道,“彆真不拿自己當根蔥啊……不過我還真不能明白,總統先生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叫你過去。”
薑柏原將情報倒回去,重新開始仔細閱讀:“就這份情報的情況來看邊境線的情況不算嚴重,且不論敵人是誰,前沿哨站和巡航艦隊的反應非常迅速。總統先生叫你是為了商議邊防軍目前的情況?靳總參和李政元帥去了嗎?邊防元帥職位缺失對整個邊防軍的影響其實並不非常大,隻要不涉及某些必須由元帥本人落筆的事項……靳總也不是什麼擺設。”
他的分析和當初靳昀初的論斷基本一致,而這時候,他聽見穆赫蘭元帥道:“就在差不多兩個小時前,邊防軍進入了戰備。”
“戰備?戰——咳咳咳……”薑柏原差點被自己嗆死,他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你說什麼?怎麼就戰備了?”
“而且暮少遠不是不在嗎?這命令是誰——你和李元帥?”薑柏原震驚地呢喃,“我的乖乖,這也太快了。”
穆赫蘭元帥忽然無厘頭地冒出來一句:“這也許就是拜厄·穆什叫我去首都星的理由。”
“什麼理由?”薑柏原上將一頭霧水。
“你在這繼續等老陳,我去通訊靳昀初。”穆赫蘭元帥丟下一句話,離開了小會議室。
可是靳昀初的終端一直處於免打擾狀態,穆赫蘭元帥一連嘗試了三次都無法連接,便通訊給了西澤爾。
“我剛從首都星回來,”他開門見山地道,“總統先生約我去總統府臨時會麵。”
西澤爾似乎某間基地的指揮室裡,周圍人來人往,全是大大小小的光屏,他有些驚訝道:“總統先生這個時候約您去首都星做什麼?”
“可能是為了我剛才簽給你的那份元帥令,”穆赫蘭元帥漫不經心道,“我猜的。”
西澤爾皺眉:“總統先生企圖阻止您簽署二十二號流程?”
“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合理的理由。”穆赫蘭元帥低聲道,“但是他沒有預料到,你們的動作實在太快了,在他開始行動之前,你們就已經將簽好的命令發布了出去。我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可能打亂了他的步節奏。”
“但是接下來你要萬分小心。拜厄·穆什,不是一個能輕易對付的人。”
“我在那場庭審上已經見識過了。”西澤爾簡短地道。
“你剛才在通訊?”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西澤爾回過頭,見拉爾米勒奇·阿特彌斯正笑吟吟的站在指揮室門口:“我剛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有聽見。”
“我是在通訊。”西澤爾回答了她剛才的詢問,“你怎麼在這?”
“我們司令覺得這裡可能有仗打,讓我過來看看。”不等西澤爾回答,她就聳了聳肩繼續道,“好吧,其實是前沿哨站隸屬於第二集團軍管轄,我跟我們軍長過來視察的。”
西澤爾略略點頭。
拉爾米勒奇沉默了幾秒鐘,問:“知道敵方是什麼人了嗎?”
“暫時不知道。”
拉爾米勒奇心知就算知道了西澤爾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告訴她,暮少遠下落不明,靳昀初不在北鬥,邊防軍又不設副總參,西澤爾·穆赫蘭實際上暫代了她的職位,沒有誰敢出來指責他越俎代庖……在這個時候,任何一個稍有偏差的命令都夠在軍事法庭上走個來回,而大家似乎也都習慣了,如果是彆人擔任戰備總指揮,他們可能還要質疑一二,但是如果是西澤爾·穆赫蘭,大家就會覺得理所應當。
拉爾米勒奇也這麼認為,畢竟不是誰都能在三十歲的年紀擢升準將軍銜。
“有事叫我。”她打了聲招呼,離開了指揮室。
在指揮室門口的時候,她看見一個穿著黑色常服的女生,身材消瘦,頭發微長,他們擦肩而過時,拉爾米勒奇驚訝地發現她的長相異常熟悉。
“你……”
她剛出聲說出一個字,那個女生像是沒有聽見她的話,已經進到了指揮室裡去。
西澤爾回過頭對Neo道:“靳總那邊結束了?”
Neo搖了搖頭:“我按照你說的,叫沈晝過去了。”
“我忘了問你,”西澤爾好奇道,“你怎麼在北鬥星?”
“我在追蹤楚辭。”Neo道,“我前幾天發現他好像使用了某人的終端,但是追蹤過來後又發現隻是個陌生人,可能追蹤錯了,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坐標點總是被乾擾。”
西澤爾想了想,問道:“你追蹤到的是不是一位老人帶著她的小孫女?”
Neo抬起頭:“你怎麼知道。”
“那是方教授。”西澤爾解釋道,“是阿辭他老師秦教授的朋友。”
他將昨天靳昀初告訴他的情況向Neo複述,隨後道:“所以你追蹤到的很有可能是她們的終端,但是之前在空港,阿辭就和她們分開了。”
Neo“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西澤爾卻挑了挑眉,疑惑道:“可是沈晝告訴我,楚辭為了不被傑奎琳發現蹤跡,既沒有使用任何電子設備,也沒有用精神力場感知,你是怎麼找到他的行蹤的?”
Neo沒有回答,西澤爾隻好換了個問題:“總是被乾擾是什麼意思。”
Neo從終端裡調出來一張軌跡移動圖:“我感覺就好像是除了我之外,還有人在找楚辭似的。”
“是傑奎琳的人?”
“不是,她用的追蹤方法和我用的不是同一套邏輯,他們好像能捕捉到某種生物信號,可能是基因環。我比他們傳統一些,用的是檢索星網的大數據流,乾擾信號也是。”
西澤爾剛想問在星網浩如煙海的數據流中怎麼找到楚辭留下的痕跡,那不就等同於大海撈針?但是下一秒,他卻被軌跡移動圖上的一組數字吸引了目光:
“這是什麼?”
“昨天白天的時候有一個時間點波動非常明顯,大概中午下午十四時,我截取到了乾擾信號的坐標。”
Neo將坐標和時間點依次對應排布,她的聲音裡有淡淡的疑惑:“但是這組坐標的數據語言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就算解析出來了我也看不懂,嘗試了好幾次都是未知錯誤。”
兩秒鐘後她意識到西澤爾沒有回答她,她偏過頭,見西澤爾怔怔地盯著那組數字,忽然道:“這是時空錨點。”
Neo“啊”了一聲,語氣上揚:“什麼?”
“時空錨點,不是以我們常用的象限坐標來記錄,而是以線性時間為軸心,”西澤爾看著光屏, “乾擾信號的坐標是這個?”
“準確來說是對麵在追蹤這個。”Neo指了指那組她看不懂的數字,“但這個坐標……時空錨點,好像有時候會和楚辭的行動軌跡發生競合,就好像對麵也在追蹤楚辭一樣。”
她扭頭去問西澤爾:“你是怎麼認識這個東西的?”
“這是我留下的。”西澤爾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他的聲音有些失真。
“啊?”
“也許我知道對麵的人是誰。”西澤爾急迫地道,“但是你能不能試著去聯係他?”
“你要和他對話?”Neo驚訝道,“在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意圖的情況下進行對話是有風險的,網絡空間裡所潛藏的危險比你想得要多得多。”
“如果我沒猜錯,我應該認識他。”西澤爾深吸了一口氣,“而且你昨天捕捉到時空錨點的時間點太微妙了……那是,是水星號被襲擊的時間。”
他閉了一下眼睛,艱難開口:“如果這是真的,如果我真的沒猜錯,暮元帥他,也許還活著。”
Neo露出一點不可置信的表情,然後立刻轉身去工作,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周圍的投射光屏越倆越多,幾乎要將她包裹進去。而到了某一刻,她忽然停下動作,轉過頭看了西澤爾一眼,然後在麵前的命令框裡輸入了一條指令。
下一秒她的神情一凜:“他在傳輸數據——是人工智能?”
這句話剛落下,她的終端投射出來的那些光屏全部消失,而在她和西澤爾麵前的空地上,光影線條勾勒,竟然描繪出一個人的身影!
身形高挺,麵容溫和俊逸,身上披著一件舊外套,眼眸深邃,猶如星火。
“很抱歉占用了你的核心處理器,你們這個時代還真是不好找——誒?”那人露出疑惑的表情看著Neo,“你似乎不是我要找的那個人。”
“阿瑞斯先生,真的是你?”西澤爾快步從指揮台前走了過來,“我沒想到——”
“啊,是你,綠眼睛的年輕人。”阿瑞斯又回頭再次看了看Neo,“你們長得好像,我差點將她錯認成你。”
“她是我——”
西澤爾的話還沒說完就被Neo冷冷打斷:“我不是。”
阿瑞斯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倆人,隨即目光又轉向指揮中心四麵八方的光屏,道:“看樣子你是一位指揮官?和你一起的那個孩子呢?”
“他暫時不在,”西澤爾驚訝,“您是來找他的?”
“一個待著總是會無聊,”阿瑞斯笑道,“不知道我還能存在多久,在我真正‘死亡’之前,到處走走總是好的。況且,我還是想見一見我的‘同伴’。”
“原來是您在找楚辭。”西澤爾恍然大悟,偏頭對Neo道,“這是阿瑞斯·L先生,他是在過世之前,將自己的意識上傳至了星網,因此得以以現在這種方式存在。”
Neo冷漠地瞥了阿瑞斯一眼,不置可否。
西澤爾對阿瑞斯道:“您可以叫她Neo。”
“Neo?”阿瑞斯若有所思了幾秒鐘,似乎覺得這個名字頗有意趣。
“對了,”西澤爾道,“Neo告訴我,昨天下午十四時三十二分我們所在的時空節點曾發生過劇烈波動,您……您知道發生了什麼嗎?”
“我無法預知未來,”阿瑞斯微笑道,“但如果現在的你有什麼想法,我們倒是可以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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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奇怪,最近的星艦好像變少了。”
楚辭劃拉著麵前的光屏,沒有找到去二星的星艦之後便將對話框撤銷掉。他和老林走在三號城市的大街上,鋼鐵蒼穹猶如一個巨大巢穴扣在人們的頭頂,沉悶而壓抑。白天的霓虹隻有黯淡的虛影,在空中來回浮遊,無聲沉澱。
來一星的路上他們又遭遇過一次西赫女士派來的複製人殺手,但是被老林輕鬆製服,楚辭評估了一下老林的戰力,覺得他們父子倆大概能打個有來有回。最近不知道怎麼回事,不僅從聯邦到霧海的黑船變少了,他找了半天才找到一架來一星的走私船,而且霧海各個星球之間流通的星艦好像也變少了,楚辭本來想回二星,但是短時間內竟然找不到一架去二星的星艦,這簡直稀奇。
“霧海這種亂七八糟的交通模式太容易受外力影響了,”老林點評道,“說不定又是本地哪兩個大幫派在火並。”
“有道理。”楚辭點頭,“誒,有了。”
三個小時後第五區有一架星艦要去二星,信息剛剛發布出來,楚辭連忙拉著老林趕過去,他們去的比較早,船長正靠在機翼旁抽煙。
“我們要去二星。”楚辭道。
船長吐了一口煙圈:“去大副那裡登記。”
“為什麼還要登記?”
大副同樣叼著一支煙,他模糊不清地問老林:“叫什麼,從哪來的?”
老林道:“林。”
大副嘴裡的煙差點掉出去,瞪著眼睛道:“這名字是敢瞎叫的嗎?老實說你叫什麼!”
老林:“……”
他回過頭去看楚辭,露出“你給我解釋解釋”的表情,楚辭連忙對大副道:“穆赫蘭,這是我爸,我倆一個姓,聖羅蘭來的,去二星走親戚。”
大副又將煙叼了回去:“這還差不多……”
老林滿臉鬱悶,楚辭隨口問道:“不過為什麼要登記啊,我以前來過一星,那時候也不用登記。”
“你來那是太平年景,”船長插話道,“現在亂的很。”
楚辭:“……霧海,還有太平的時候?”
船長道:“黑三角那邊打起來了,比當年剿星盜王的時候打得還凶,你說說,這一比是不是平時還挺太平?”
“打起來了?誰和誰打起來了?”
“和聯邦。”
楚辭和老林幾乎同時“啊”了一聲,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和聯邦?”楚辭追問,“誰和聯邦?”
“這哪知道,”船長撓了撓頭,“說什麼的都有,有說是聖羅蘭的慕容十三,有說是占星城的巨頭公司,還有說是星盜王的餘部回來報仇的……誰知道呢。”
“我們不去二星了,”楚辭忽然道,“船長,你知不知道哪裡有去占星城的船?”
“這段時間去黑三角的船幾乎斷了,占星城可能還好一點,你等等吧,說不定晚上會有。”
楚辭拉著老林匆匆離開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滿懷疑惑道,“霧海找個無組織無紀律的狀態,怎麼還能和聯邦打起來?”
“不知道什麼情況…… ”老林的神情凝重了一些,“傳言不會空穴來風,剛才那個船長說的有幾分可信?”
“基本都不可信。”楚辭擺手,“星盜王果戈裡早就死絕了,今年春天她唯一的女兒也死了,就在我麵前死的,哪來什麼舊部下複仇?聖羅蘭的慕容司令我認識,他又沒瘋才乾嘛去和聯邦打仗。占星城的巨頭公司,除非他們聯合起來,不然……”
他說著,忽然停頓了一下。
“不然什麼?”老林問。
“凜阪生物。”楚辭低聲道,“凜阪生物的實際控製人是西赫女士,也就是傑奎琳,而在此之前,她囤積了大批量的軍火。”
“她囤積軍火會是這個目地?”老林的眉毛擰了擰,“可是和聯邦開戰對她能有什麼好處……最多就是讓聯邦亂一陣子,這種狀態她堅持不了多久。”
“我們得去占星城。”楚辭道,“去占星城說不定可以問到真實情況。”
老林在找去占星城的星艦,楚辭試著回憶了一下威廉姆斯先生或者卡萊·埃達的通訊ID,發現就算自己記性好也還是想不起來。他的終端在逃亡過程中毀壞了,而平時他為了安全起見終端上登錄的從來都是一個虛擬個人賬號,每次終端壞了就換個新的,然後從埃德溫的數據庫重新恢複過往數據,現在埃德溫不在他旁邊,他已經幾乎快忘了世界上還有終端這東西了。
萬幸入夜時分有一架去六十一層的星艦,收費奇高,但現在他們也顧不得這些了,星艦平安到達六十一層後楚辭拉著老林直奔一百三十六層。不知道是不是受戰火影響,占星城街道上的人比平時少一些,竟然透出幾分寂寥。
“星星,”剛到巷子口楚辭就大聲叫道,“星星!”
星星從飲料店裡探出頭,待辨認出楚辭,她麵上立刻露出笑容來,聲音模擬器一板一眼地道:“你怎麼來了。”
“威廉姆斯先生在嗎?”楚辭低聲問。
星星指了指樓上,楚辭二話不說就跑上了樓。
威廉姆斯穿著厚厚的起居服,正坐在躺椅上,一見他就露出生氣地表情,道:“我一聽見聲音就知道是你。”
“凜阪最近有沒有發生過什麼?”
“你指的是哪方麵?”
“和聯邦邊境線的戰火有關的。”
威廉姆斯卻搖了搖頭:“沒有。”
“沒有?”楚辭覺得不可置信,“那和西赫女士有關的呢?”
威廉姆斯皺巴巴的麵孔沉思著,忽而道:“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一件,上個月,他們取出了所有員工的內置微處理器。”
“這是誰下的命令?”楚辭問,“西赫?”
“不是,喬克雅死後西赫女士似乎放棄了凜阪,目前我並不知道還有誰是她的人……下命令的是利特裡,現任執行總裁,他和我一樣,是凜阪的老人。”
“他是怕重蹈大清洗的覆轍?”楚辭挑眉。
“他哪有那麼好心。”威廉姆斯諷刺地笑,“是擔心發生第二次誘變病毒影響員工,從而威脅到高層安全。”
老林忽然問:“什麼內置微處理器?”
“就是一種生物芯片,用來監視員工的舉動,以防止他們有對公司不利——”威廉姆斯說著,用渾濁而又狐疑的目光打量了一下老林,“你是誰,我沒見過你。”
楚辭道:“是我爸。”
威廉姆斯:“……你還有爸?”
楚辭無語:“我又不是生出來就成年了——這次取出芯片,西赫沒有阻攔?”
威廉姆斯搖了搖頭:“我剛才說了,她好像已經放棄了凜阪。”
楚辭低聲對老林道:“幾年前凜阪發生過一次大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