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是二班班主任調侃的聲音:“……你又是在這邊帶學生又是跟實驗項目的,兩頭跑,你老婆還能比你更忙?”
楚老師剛來他們學校的時候,開心瘋了的不止全校女生,還有不少男生,還有一些上了年紀的熱心老師。小女生們高高興興羞羞澀澀的按照戀愛傳統流程寫起了情書,而在某次,楚老師和三年級體育隊的同學打過一場球後,就一躍成為男生心目中的偶像,至於上了年紀的老師們,則熱衷於給楚老師介紹對象。
被逼無奈的楚老師在到任新工作第三天就宣布,他有對象,並且已經結婚了。
眾人驚掉了下巴,因為楚老師還沒到三十歲,聯邦平均初婚年齡都在四十周歲往上,年紀輕輕的,怎麼就英年早婚了呢。
對於個人隱私,其他人就是再好奇也不太好明麵上打聽,不過從那以後,楚老師左手無名指上就多了一枚簡單低調的銀色戒指,而同事之間相處久了,大家也都知道他每周末都要回北鬥星,因為家裡那位還在等他。
小道消息傳說楚老師長得似乎很像當年那位在法庭一槍崩了基因控製局局長的林,可是當年那段全星網傳播的直播影像後來不知道怎麼的,竟然一夜之間完全消失了,再難尋到半點痕跡,人們隻能憑借記憶去分辨這兩個人的相似程度,最後得出結論,大概率不是。
因為當年法庭槍殺發生時林看上去最多十六七歲,而且長頭發,一看就是個女孩。楚老師雖然也瘦,卻不是女孩的那種纖細,他身形挺拔,寬肩窄腰,常年穿著白襯衫黑褲子,不太說話也很少笑,看著書卷氣,但一點也不羸弱,這一點體育隊和他打球的男生們深有體驗。
至於長相,乍一看確實是相似的,但細看又覺得不像,畢竟再難找到林的影像記錄,光憑記憶很難比較,印象裡林應該是個烏眉雪膚、眉目穠麗的女孩,臉頰很小,氣質冰冷銳利。但楚老師是短發,五官深邃開闊,有介於少年和青年人之間桀驁不羈的意氣,他們唯一幾乎一模一樣的,就是都有一雙黑夜般的眼眸,可能長得好看的人大都是相似的吧。
當年那起槍擊案發生時,林非還不到十歲,曾在父親的終端上瞄過一眼那段影響,他記得那雙眼睛,帶著像冰川雪山一樣刺骨寒冷。但是楚老師不是那樣的,他的脾氣雖然和“好”完全不搭邊,平時也總懶懶散散,梁老師說他站沒站相坐沒坐相,但他的眼睛卻沒有那種讓人恐懼的冷意,雖然時常嘲諷他們這些學生腦子裡都是水,上課或者給解答問題的時候卻並沒有半點不耐煩的模樣。
林非抱著箱子回到教室,距離晚自習結束隻剩下十幾分鐘了,他給一位同學解答了個問題,自習結束的鈴聲就剛好響起。等到同學們離開了,林非將梁老師留下的箱子搬到講台上,給每個同學的抽屜裡都放了一隻小黃雞。
“林非?”
教室外傳來一聲詢問,林非抬起頭,見楚老師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教室門口:“你怎麼還沒走?”
“我在給大家分獎品。”林非朝他揚了揚手裡的小黃雞,解釋道,“我想給大家一個驚喜,就等他們都走了才分……”
他有點靦腆地笑了笑,似乎覺得不好意思,低下頭去。
“要不要等你一起走?” 楚辭問。
林非像是受寵若驚地抬起頭,下意識擺手拒絕:“不用不用,我還得一會呢,而且我家就在學校邊的帽子街。”
“好。”楚辭低頭瞥了一眼一眼終端上的時間,“回去後記得給我留言。”
“好的,謝謝老師。”
林非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走廊裡,忽然又覺得有點後悔,從來沒有想過楚老師竟然會願意送學生回家……自己剛才為什麼不答應他呢?也不對,雖然他確實很喜歡楚老師,但這樣也太麻煩他了,林非埋著頭繼續分小黃雞,為自己剛才一閃而過的念頭有點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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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夜裡的風有點大。
北方星係是北鬥星係的附屬星係之一,因此天氣風格和北鬥星係一脈相承,大開大合,暴雨狂風來得毫不顧忌,即使楚辭開了防乾擾模式,但似乎因為雷電影響,通訊頻道裡還是有輕微的電流聲。
“老板,你那邊是是不是網絡狀態不穩定?”
通訊屏幕裡阿薩爾的臉一閃一滅,抽搐的扭曲著,看上去像是得了帕金森。楚辭“嗯”了一聲:“天氣不好,遠距離傳輸會受到影響。”
“那我繼續說了?”阿薩爾似乎找了個黑暗的角落蹲著,整個通訊屏幕裡隻有他一顆大頭,“李雲潮李老板說最近二號城市下三區亂的很,讓你不要過去——”
楚辭心想,他忙著給這幫小崽子們考試,哪有時間啊。
“但李老板要了一批卡鏈機槍和火箭筒,我看他那個意思,似乎是想吃掉六區那兩個火並的小社團。”
阿薩爾停頓了一下,點評:“五區和六區這幾年的勢力來來回回就那幾個,也是時候洗一次牌了。”
“喲。”楚辭略作驚訝,“一星待久了,知道發表時事點評了?”
“好說,好說。”阿薩爾擺了擺手,“如果李老板這次成功了,五區和六區基本就都是咱們的市場了,要不我過幾天去四區看看?”
楚辭敷衍地道:“隨你。”
阿薩爾恨鐵不成鋼:“老板,林老板,你好歹關心關心你的生意啊!”
楚辭笑眯眯道:“你這是做軍火販子上癮了?我之前叫你去一星的時候你還不願意來著。”
阿薩爾露出訕訕的表情:“是要比做星盜好一些……而且這年頭,星盜不好做,一星就不說了,自從卡隆倒台,凜阪被感應科技驅逐出了占星城,哦對,占星城現在中層也被公司控製了,二星又窮成那個鬼樣子,聖羅蘭又去不得,現在隻剩下三星和山茶星還能勉強活動活動,我以前當星盜的朋友都在想著怎麼轉行了。”
“你注意點,”楚辭抬了抬眼睛,“我可是二星人。”
他摸了摸下巴:“不過……這幾年的局勢變化確實不小,卡萊最近都在做什麼?”
“這我就不知道了,”阿薩爾聳肩,“你得問撒普洛斯。”
“對了,李老板就要槍和火箭筒?”楚辭挑眉,“他怎麼不要機甲啊?”
阿薩爾:“……”
他眼角抽了抽:“就六區那麼大點地方,用得到機甲?而且上哪去找機師啊。也不是誰誰都是聖羅蘭慕容司令。”
“霧海都快沒有星盜的容身之處了,所以這幫家夥就不要命的跑來了聯邦?”楚辭接著剛才的話題。
他說著,思緒飄在了彆的地方,隱約聽見阿薩爾說了一句“總得活”之類的,他忽然停下腳步:“埃德溫,林非有沒有短訊過來?”
埃德溫道:“暫時沒有。”
“我們離開學校是什麼時候?”他問。
“二十一時十二分整。”
現在已經二十二時了,林非家就在學校旁邊,就算爬都該爬回去了。而林非是個極其細致認真的孩子,絕對不會忘記他說的留言,他道:“通訊。”
十秒鐘後埃德溫道:“未能連接成功。”
“通訊他的家長,問問他回去沒有。”
結果埃德溫的通訊請求還沒傳輸出去,楚辭就接到了梁老師的通訊:
“小楚,你還在學校嗎?”梁老師聲音裡透著焦急,“林非的媽媽剛才找我說現在林非還沒有回家……”
“彆擔心。”楚辭簡短地道,“我現在過去找他。”
這邊通訊斷連,他轉身原路返回,邊走邊對阿薩爾道:“你先留在一星看看六區的形勢,李老板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就儘量幫,不用來問我。”
“好——對了老板,”阿薩爾露出狐疑的眼神,“林非是誰?”
“我帶的學生。”楚辭看著他瞪大的眼睛,笑道,“怎麼,撒普洛斯沒告訴你我在這邊做什麼?我以為他早對你說了。”
“說倒是說了……”阿薩爾滿臉不自然,“但我以為他是在開玩笑,誰能想到你真的去教書了啊?”
這要是哪天那幫學生崽子知道他們的老師是霧海名頭大的不得了的軍火商和賞金獵人,不得瘋了?
楚辭知道他在想什麼,道:“你就算說了他們肯定也不會相信。”
楚辭說著,往空軌站台走去。他住得距離學校也不遠,隻是因為要和阿薩爾通訊,所以他才走路回去,進到站台裡後他就斷掉了通訊,夜晚的空軌人並不多,車廂空蕩蕩的,他盯著車廂壁上的變換的時間數字,低聲道:“能不能追蹤林非的個人終端?”
青少年所使用的終端功能是受限製的,但是一般都帶有定位功能,但半晌後埃德溫卻道:“林非的個人終端定位所顯示的詳細地址是學校後牆的花壇,他本人肯定不會在夜裡去那,推斷遭遇了意外。”
“叮”一聲提示音,空軌到站。
楚辭大步邁出站台,風聲凜冽,雨絲在漆黑夜幕裡飛舞,路燈照耀的一片白光之中,亂舞的雨如同灑針。
他走入那片黑夜白光裡,揶揄地歎道:“聯邦也不見得比霧海安全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