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覺得這句話似乎有些奇怪,但是她又一時間說不出哪裡奇怪。
Neo忽然道:“沈晝說,我是一個很好的人,是嗎?”
南枝愣了一下:“你當然是。”
但她又忍不住笑了起來,道:“雖然你有時候懶得過了頭,生活作息又差,還挑食、愛罵人,但沈晝說的對,我們Neo就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
“那是因為我的精神力。”Neo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語氣平靜,“我每天都要接收非常非常多的信息,我睡不著,也不能多活動,不知道這個身體還能支撐多久。”
“那怎麼辦啊?”南枝吃驚道,“能不能不用精神力?”
“沒關係。”Neo看著門外的雨,“我以前一直很害怕探尋某些真相,也不願意接受現實。我一直覺得我不像個‘人’,桐垣……就是我妹妹,她也是。我們像奇怪的拚接物,隨心所欲,又迷茫空洞。可是她死了,是為了救我而死的。”
“在我看到她死去的那一刻,我想,她或許比我更像是一個活人。”
南枝抬起手,又收回去,她將冰冷的手指搓了搓,搓到微微泛熱,才輕輕覆在Neo的頭頂,用指腹梳了一下她的淩亂的頭發。昏光徜徉著,穿透了雨簾和潮濕的霧靄,罩在南枝身上,而她麵前的Neo低著頭,像接受洗禮與救贖的信徒。
……
“你真的要走嗎?”小橘子跟在Neo的身後,想了想,道,“走了,就吃不到南枝姨姨做的冰激淩、南瓜糕、蘋果派……”
她嘰裡咕嚕羅列了一大堆,Neo一分辨,基本都是小橘子自己愛吃的。這小家夥成長遲緩,之前連話都說不明白,現在卻流利非常地報了一大堆菜名,可見是個十足的吃貨。
“我是個大人。”Neo懶淡地道,“大人不會像你一樣這麼愛吃的,吃不到就吃不到吧。”
小橘子搜刮了她貧瘠的詞庫儲備,最終不知道從哪段記憶的角落裡挖據出一句楚辭曾經說過的話,她對Neo豎起稚嫩的大拇指,板著臉道:“是個狠人。”
Neo瞥了她一眼:“走快點,我可不是沈晝和小林,我沒力氣抱你。”
小橘子邁著小短腿兒哼哧哼哧地跟在她後麵,像個小尾巴。
Neo要去六十七度星拿東西,小橘子聽見了非得要跟過來,南枝本來也要一起來,Neo說得讓她吃點苦頭,認識到社會的艱辛,於是南枝就沒來,小橘子隻能自己跋山涉水。好不容易到了河穀裡的小房子前,小橘子往台階上一攤:“走不動,走不動了。”
“那你就在這待著吧,彆進去了。”
小橘子又默默爬起來,跟著她進了門。這座房子經年沒有人居住,散發著一股濃鬱潮濕的氣息,窗戶緊閉著,為數不多的家具上都蓋著防塵布,幽靈一般棲息著,隻有門口的一團光飄進來,越往裡,像是進入了深邃的巢穴。
“姐姐。”小橘子躲在Neo身後抓著她的衣擺,“害怕。”
“你還知道什麼叫害怕?”Neo的聲音落下,房間裡的照明就儘數亮起,“走吧,我們上去。”
二樓有一間專門用來放娃娃的屋子,大部分都已經被Neo帶去了二星,隻剩下少部分她不想要的,和屬於桐垣的舊物。她從櫃子角落裡找到了那個已經褪色木頭娃娃,那是桐垣閒來無事自己用匕首刻的,可惜那人手工差勁、審美詭異,木偶看上去像個歪鼻子扭嘴的小怪物,倒是和桐垣很搭。
“哇,”小橘子張大了嘴,“好醜呀。”
“是啊,”Neo道,“和你一樣醜。”
小橘子又癟起嘴:“我不醜……”
“這是哪來的呀?”她好奇地問。
Neo道:“我妹妹送給我的。”
小橘子說:“是姐姐嗎?”
Neo知道她說的是楚辭,她不會念楚辭的名字,又哥哥姐姐不分,所以經常亂叫。
“不是,”Neo搖頭,“是另一個,你沒有見過的人。”
“她去哪裡了?”
“她啊,”Neo盤腿坐在地上,低聲道,“她死了。”
“什麼是,‘死了’?”
“就是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不存在了……我失去了她。”
小橘子“哦”了一聲,大概這對於她來說是過於高深的含義,她理解不了。
於是話題又繞到了最初:“姐姐,你能不能彆走呀。”
Neo把醜陋的木偶塞進口袋裡:“我得去做我自己的事情。”
房子打開了自動清潔係統,Neo將小橘子帶到了屋外,河穀之間濃雲低垂,灰色的河水漸行漸遠,似乎和陰霾的雲彙聚在一起,攪拌成一片混沌。風吹著河邊黃綠參差的蘆葦,猶如細碎翻騰的浪。
小橘子沒見過蘆葦,新奇地在蘆葦叢裡跑來跑去,跑累了,又回到Neo的身邊,抬起頭問:“那你還會回來嗎?”
Neo想了很久,才道:“會吧。”
小橘子也想了很久,然後問了一個也許她自己都未曾理解的問題:“我失去你了嗎?”
Neo低頭看著她,碧綠透明的眼眸中像是有碎光在浮遊,她說道:“沒有。”
“你不要騙我哦。”
“我從來不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