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架耳墜隱隱發燙,直到房門被敲響,他從那陣迷惘中醒過來。
渾身是汗,窗戶外天色一團黑,看不出是白天還是夜晚。
那陣心悸在不停的敲門聲中逐漸消失,竹內春踩上拖鞋打開門,伏黑惠已經換好了輕便的運動服,臉色奇臭的盯著他。
“六點半了。”
暗戳戳的責備他聽出來了,彎起眼睛哄道:“馬上馬上。”
“還跑嗎?”
“跑,你等等我先去洗漱下。”
沒關門他扭頭到衣櫃前脫衣服,就聽見伏黑惠說:“很熱嗎?”
快速套好衣服,竹內春來到衛生間,鏡子映出了他汗津津的臉,“我天生體熱。”
伏黑惠一臉你在騙鬼麼。
他笑了笑,關上門,刷牙吐水時看見一隻小孩的腳踩在池子上。
杯子掉進盥洗池,叮咚作響間渾身的汗毛豎起,抬起頭,衛生間除了自己哪有彆人,他又轉頭,身後空空顯然一切都是幻覺。
就在這時門被敲響,伏黑惠在外麵催促,“還沒好嗎?”
趕緊放好牙刷,扯下毛巾擦了把臉,拉開門道:“可以了走吧。”
冬季天色亮得晚,清晨尤為凍人,呼呼風聲下,地麵蓋了薄薄一層雪,幾乎在踏出家門時兩人動作一致的抖了抖。
竹內春捋直舌頭,衝他說:“從這裡跑到河邊再跑回來,速度保持均速,以後會不斷增加距離與速度,你做好準備,如果累了想要放棄我可不會停下來安慰你哦。”
黑發小孩抿緊嘴,滿臉平靜,語氣卻頗為不服,“知道了。”
“回來後你去洗漱收拾,我負責做早餐,出來後喊上津美紀,吃完飯再去上學知道嗎。”
這話卻換來長久的沉默,竹內春低頭看去,見他木木的,眼睫毛纖長得能掛雨珠,抽出口袋裡的毛絨帽給他扣上。
戴的時候小孩黑漆漆的眼睛認真盯了他一會兒,沒多久垂下眼悶悶的嗯了聲。
還沒有降雪,清晨的氣溫卻已經接近一度了,竹內春帶頭跑在前麵,步調平穩無聲,路程跑了大半,緊跟在他身後的小孩開始大喘氣,呼出的氣散在空中,冷清的眼睛被濕潤取代,步調淩亂,顯然累得夠嗆。
竹內春回頭提醒,“彆仰頭,注意節奏。”
又說:“堅持住惠。”
等抵達河邊,天色隱隱泛起魚肚白,河風喧囂,吹得臉頰生疼,但他熱得冒汗,被這麼吹多少緩過勁來。
“很厲害啊,一次都沒喊過累。”
男人,不對應該說氣質奇異的少年鼓勵道,伏黑惠並不會因為一兩句鼓勵就開心,他現在做的這些不過是服從命令罷了。
該死的臭老爸不知在世界的哪個角落快活,後媽也不見蹤影,與姐姐相依為命數年,如果不是五條悟隔三差五的彙來生活費他們隻會更艱辛的在這世上存活。
忽然頭被摁住,腳上一歪,他被人拖進懷裡攬著肩膀朝前走。
“慢行會兒,休息好了再跑回去。”
河岸邊的小草在狂風中顫抖著嫩芽,春天還未到它卻想著破土。
倚靠在陌生的胸膛前,伏黑惠低著頭,許久才嗆出聲:“彆碰我。”
竹內春隻當沒聽見,拉著他開始扯些有的沒的,伏黑惠再不說話,像個用沉重色調把自己緊緊團住的小陶罐。
到家後天色已經大亮,伏黑惠翻出校服進了浴室,竹內春換了衣服到廚房開始搗鼓早飯。
昨天買的菜完全足夠,煎了四個蛋,培根與番茄蛋湯,隨著叮一聲麵包跳出來,等所有東西上桌後伏黑惠吹乾頭發把姐姐喊起來。
他們坐下吃飯時竹內春還在廚房顛鍋。
盒子蓋上後兩小孩也差不多吃完,遞上兩杯牛奶,等姐弟兩都喝完後才遞上飯盒。
“一路順風。”
津美紀去看弟弟,他依舊是那副麵無表情的冷淡樣,但手掌卻團得死緊,凝視了數秒她揚起大大的笑容,主動接過兩個飯盒,真誠的道謝後,給自己的裝上又放進惠的書包裡。
“那我們走啦,辛苦你了!”
穿著居家服的少年倚著門,嘴裡咬著一根細長的煙,含笑著衝他們揮手。
啊,這種被人等待回家的日子好久沒有過了。
津美紀一路上都在哼歌,哼得伏黑惠一張臉奇臭無比,但他沒有打斷,隻固執的盯著麵前的路,沒有回頭也沒有回應。
晚上竹內春煮的火鍋,不清楚他們能不能吃辣,就上超市買來鴛鴦鍋。
食物裝得滿滿當當,一半鮮紅一半清淡,桌上還有其他菜,飲品更是應有儘有,碗裡隻放了基本的蔥薑蒜,他給自己那份淋了油,嘴裡咬著煙長吸一口,就在這時姐弟二人回來了。
臉被凍得沒有知覺,更彆提嗅覺了。
徒然有彆空氣的氣味湧進鼻裡,伏黑津美紀念道:“好香啊。”
她迫不及待地跑進去,伏黑惠立在原地沒動,直到耳邊傳來隱隱約約的說話聲才彎下腰放好姐姐的鞋。
穿過昏暗冰冷的走廊,客廳亮著暖光,香味是從裡麵飄出來的,姐姐笑得特彆開心,他從沒見她這麼開心過。
津美紀總是成熟的,仿佛大人般站在他的身前。
揭起門簾,他被撲麵而來的熱氣激得渾身顫抖,定睛一看,佐佐木春把家裡的大茶幾換成了可以蓋腿的矮桌。
桌子上堆滿了菜肴,花花綠綠的最多的還是肉。
香氣是從鍋裡傳來的,湯汁鮮紅看著就讓人咽口水。
津美紀朝他招手,然後問人:“這是什麼?”
少年摁滅香煙,扔進垃圾簍後笑著說:“火鍋。”
“和店裡做的不一樣誒,有點像……”
“中式的。”
津美紀盯著麵前煮沸的湯水,笑彎眼點頭,“我吃過幾次。”
竹內春把醬料端到他們麵前,好奇道:“吃過啊?和我做的一樣?”
“沒這麼多菜,但香味是一樣的。”她側頭去看正往碗裡倒油的惠,“惠也吃過的,還記得嗎?”
伏黑惠眼裡隻有茫然,他盯著油鍋看了半天,最後哦了聲。
看樣子是沒印象了,畢竟那時候還小。
伏黑津美紀大聲道“我開動啦”,在伏黑惠的頻頻側目中去夾紅鍋。
“能吃辣嗎?”竹內春驚奇地盯著她
“一小點。”
“少吃點,要是肚子疼我才不要背你上醫院。”伏黑惠道。
“是是~”
“想喝什麼飲料?”竹內春一手拿著豆奶,一手拎起可樂。
不等伏黑惠說話,津美紀大喊:“當然是可樂啊。”
她接過來開始倒,“吃火鍋怎麼能不配可樂。”
竹內春眼前一亮,盯著人頗有點老鄉見老鄉的感覺,“挺會嘛……”
“啪!”
伏黑惠冷著臉放下筷子,等兩人的目光放到他身上後才端起碗筷把津美紀往邊上擠。
“我坐中間。”
津美紀挪著位置,沒忍住低笑出聲,他不去看佐佐木是個什麼神情,僵硬著背,黑發掩蓋下一雙耳朵紅到滴血,等屁股挨地後,埋頭去夾菜。
——才不是怕他搶走姐姐。
咬住一口香腸,湯汁甘甜,入口柔軟,熟悉感湧上心頭但他想不起來在哪裡吃過,盯著看了會才吞進肚裡。
“明天開始放學回來後我會教你近戰技巧,可以哭但不許喊累啊,惠。”
伏黑惠沒吭聲,手裡筷子不停,等反應過來肚子難受得不行。
“吃多了。”佐佐木春說道,離開房間後沒多久端來水和藥,“起來把藥吃了。”
他爬起來,沒爬動,最後由人拉了把。
吞下藥後,佐佐木春把房間裡許久不用的空調打開,風速設為睡眠,遙控器和半杯水都放在他能夠到的地方才離開。
“花銷用度都算我的,今年這個寒假會很苦,作為訓練的回報我會時不時做大餐安慰你,晚安。”
房門關上了,他躺在床上聽到姐姐的聲音,兩人在門外說著話,時不時響起姐姐的笑聲,是從不會對他那樣的笑。
沒多久聲音消失了。
今晚依舊沒有月亮,黑夜裡伏黑惠睜著雙眼,想著月亮大概悄悄跑出天際降落到了某處。
落到了哪處?
他咬嘴,半響拉高被子翻身睡去。
與伏黑津美紀告彆後,竹內春總有被盯梢的感覺。
這種感覺在回屋後愈漸明顯,房間裡的溫度較走廊還冷,立在門前站了會,他拉上門回到空無一人的客廳打開電視。
節目音下拿起手機給五條悟發短信。
佐佐木:什麼情況下能感應到詛咒卻看不見詛咒?
那頭沒回,顯然正忙著。
扔開手機抱住靠枕,盯著綜藝節目,笑鬨聲下沒一會兒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