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內春將護指戴在他手上,指導他調整好姿勢後說:“屏息靜氣,什麼都不要想隻看著靶。”
有戲謔的低笑傳入耳裡,乙骨憂太神經繃緊,眼球不受控製地上下晃動,一旦緊張連箭靶的位置都看不清了!
突然手肘傳來一陣溫熱的體溫,竹內春扶著他的手臂,在耳邊說:“靜下來。”
靜下來。
慢一點,看著箭靶的位置,像他那樣拉滿弓把箭送到中間!
“嗖——啪!”
“還在不高興嗎?”竹內春咬著魚丸朝人看去。
大雨滂沱震碎了滿街琉璃燈,乙骨憂太難得不是埋頭走路了,仿佛身體與心被星點自信填充,眉眼也少了初見時的鬱氣。
“沒有。”
“說謊是得不到成長的。”
乙骨憂太張著嘴,半響才“嗯”了聲。
“會脫靶很正常,畢竟是第一次接觸,況且你一來就能瞄準中心,已經讓很多人驚訝到話都說不出了。”
最後他感歎:“真是個BUG。”
劈啪的雨水模糊了聲音,乙骨為此側頭,神情認真地詢問:“什麼?”
“我說,你要不要和我做朋友?”竹內春道,“保證不會再傷害你,對你好的那種朋友。”
乙骨憂太怔然地看著他,滿耳的雨聲仿佛古鐘在敲打心房。
一直以來想要擁有朋友,想要被需要,被認可的自信,如今這些夢想的東西擺在麵前,但是……
【憂太,我們要永遠、永遠在一起哦】
這個我們是絕對不允許第三人插足的意思。
他無法控製也不敢控製已經變成惡鬼的裡香,會傷害到無辜的人,更會傷害到朝他伸出手的竹內春。
所以在夢寐以求的願望遞到麵前時,他無能又可悲地逃走了。
後來好幾天他們都沒有說過話,直到雨停,竹內春再一次邀請他去弓道社。
午後的陽光灑落在屋簷下,白牆外大樹參天,不出聲已是慈祥,正如庭下的人僅僅靜立就讓人備感安心。
“嗖——啪!!”
乙骨憂太深深吐出口氣,在看到牌子上的圖案後揚起了笑容,他回頭找人,看見少年與教練比劃著什麼,不多時朝他招手。
斂去眼底的失望,整理好表情後朝他們走去。
“麻煩老師了!”
乙骨憂太呆呆地看著他,在竹內春的示意下慢慢回頭——“茄子!”
哢嚓一聲,將這一刻徹底定格。
照片中風景宜人,陽光燦爛正如竹內春臉上的表情,他笑得很開心,唇瓣上翹露出一點白淨小巧的牙齒,襯得身旁的人木木的,有些呆。
一周後全國高校弓道大賽正式拉開帷幕,乙骨憂太趕到現場時恰好看到竹內春入場。
身穿統一服裝的選手分彆從入口進來,隨著竹內春臉出現在大屏幕中,整個會場為之一靜,接著雷鳴般的掌聲揭翻了這個簡陋的場地。
乙骨憂太聽到不少人,尤其是女生們在打聽他的名字。
比賽漸漸進入白熱化,少年拉弓時腰腹挺得筆直,乙骨所在的位置隻能看見他的背影,當槍聲響起,白色上衣勾起數道褶皺,身體未動分毫,發出的箭已經入靶。
靶心。
數不清的十環。
那一瞬他在發光,比月亮比太陽都要亮,而倒映在乙骨眼底的是憧憬,更是羨慕。
沒有任何懸念竹內春帶領隊員進了全國大賽,弓道向來是學校的冷門社,這下直接乾進全國,校領導樂得合不攏嘴,想來明年的招生簡章上又要新增一例榮譽了。
慶祝橫幅從班級誇張的拉到校門口,一時間竹內春成了風雲人物,被無儘讚美包圍。
7月末,日本迎來一年一度的夏日祭,自竹內春拿下全國大賽的資格後,媽媽每天都在笑——她才不管自家孩子什麼時候學的弓道呢,她要做的是鼓勵兒子相信自己。
“晚上江邊有煙火大會,要不要約同學一起去看?”
竹內春咬著冰棍,手裡的遊戲機發出通關的樂響,他抬頭長應了聲。
“要不直接喊同學來家裡吃飯吧?”
“啊?”
“我這買了好幾套浴衣,你爸爸不喜歡穿那些,隻能麻煩寶貝了。”
竹內春最受不了她流淚的樣子,嫌麻煩的話咽進肚裡,無奈點頭,“好。”
所以當乙骨憂太坐進竹內家,被包圍在中間其樂融融的吃完飯,最後穿上浴衣,與竹內春一起踏進人來人往的廟會時還有些懵。
他怎麼就答應了呢?
竹內春身上有種魔力,好像隻要是他說的,無論再離譜都會令人臣服。
“乙骨,看小金魚!”
看著一臉孩子氣,語氣熱忱的他,仿佛之前生出的隔閡消失了般,乙骨憂太少見的笑彎眼,應聲點頭,“是的,金色的小金魚。”
煙火大會人山人海,他們從肩並肩到一前一後慢慢挪動,突然一股衝力以排山倒海之勢壓來,乙骨憂太急忙回頭,看著即將消失不見的身影奮力前抓!
“轟!”
一聲巨響引來無數高呼,懷裡的人勉強站穩,人潮擁堵下受驚般抬起頭。
震耳欲聾的火花自夜空中綻放,很難說心跳為什麼那麼劇烈,也許是和朋友一起看煙火的夢成真了所以感到快樂,乙骨憂太大氣不敢喘,唯恐自己的呼吸影響了這片景色,突然竹內春盯著他說:
“你身後……”
他看不見風景了,也看不清竹內春是何種表情,隻知道喧囂從耳邊褪去,一股又一股寒冷覆上肩頭,在扭曲的聲音中漸漸滯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