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他篤定的語氣,心裡免不了產生懷疑,他究竟從哪裡知道那麼多東西呢?
飯後的碗筷由乙骨清洗,竹內春回到房間給人打好地鋪,等人進來時他已經困得睜不開眼,迷迷糊糊地讓關燈,等屋子陷入一片漆黑中,突然說:“不要怕。”
睡在地鋪上的那團黑影滯了呼吸,許久放鬆下來,對著空氣低低地應了聲。
沒有誰提出就自然而然的住在了一起,一日三餐由乙骨負責,而竹內春實在太能睡,每天不到日上三竿是爬不起來的。
夜裡他坐在床上,淡藍色的睡衣領口頗大,露出兩節白皙透粉的鎖骨,剛剛泡完澡整張臉紅彤彤的,對著鏡子艱難地撕扯繃帶。
結打得太結實,怎麼解都不得要領,氣急敗壞下大喊乙骨憂太。
對方聽見呼喊,直接光著背,僅穿一條灰色棉褲衝了進來,看見一直淌水的頭發和下巴,竹內春又嫌棄地皺緊眉。
“你怎麼不擦乾淨啊?”
乙骨憂太尷尬得不行,想吐槽這怪誰,但終歸是忍下來,匆匆拿毛巾擦了遍,走過去幫他解繃帶。
“好了嗎?”
這段時間乙骨憂太不僅要承擔三餐飲食,還要替竹內春把控傷勢。
沒有絲毫猶豫扒開油膩的頭發,仔細翻看,發現傷口已經結疤後鬆了口氣說:“差不多了。”
於是竹內春笑了,他終於能洗頭了!
說起來都魔幻,曾經的施暴者和被害者居然同住一個屋簷,和睦的生活在一起——他們這樣算朋友嗎?
乙骨憂太答不上來,隻是看著人時常想起那隻手。
指節細長,白皙又乾淨,朝他伸來時像光落進了暗無天日的井底。
竹內父母回來後,他沒好意思在寄宿,不過兩人會在手機上聊天,互道近況。
這個假期乙骨憂太一如從前滿城找兼職,乾得最多的是後廚。
後廚又臟又累,大部分年輕人都不會做,但他沒有選擇,因為需要錢——房租,三餐還有學校時不時的繳費。
日子難熬,時常忙得腳不沾地,唯一的樂趣便是空閒時看看手機裡的消息。
他坐在昏暗的角落,手機的冷光打在麵龐上,黑發下眉眼軟和,陰鬱褪去,清俊的臉上仿佛盛有柔情。
在主動告知沒再做噩夢後,竹內春就極少聯係他了,這令乙骨憂太無措至極。
他懊悔又焦躁,捧著手機,輸入框刪刪減減,卻遲遲沒有發出新的消息。
習慣了孤獨度如,突然有人闖進來,仿佛陽光衝破烏雲,開始期待起每一天,如今連期待的理由都沒了,猶如冷水撲頂,把剛剛回暖的心澆得透涼。
好不容易盼到假期結束,又得來換座位的噩耗,頂著倒數第一的頭銜,乙骨憂太隻來得及和他說聲“早上好”。
由於竹內春上次期末考直接衝進前百,班主任覺得他很有潛力,說什麼也不肯讓人自選寶座,親自把課桌搬到講台旁,勢必讓他落實那句“我要考東大”。
竹內春被折磨瘋了,哪還有空管乙骨憂太的小情緒,整日和班主任抬頭不見低頭見,偷懶被逮到罰站也就算了,上課時回頭向同桌借筆記也要被叨叨。
他向來鹹魚,事事得過且過,這麼一逼整個人就倔起來,像頭牛一樣拉都拉不回。
得知班主任討厭染發的學生,後腳去理發店呆了一下午,第二天頂著頭綠玩意兒坐進教室。
滿頭黑壓壓的腦袋就屬他紮眼,紮得班主任麵色鐵青,直接暴力上手讓他見識了太陽為什麼那麼紅。
又得知班主任不喜歡榴蓮,隔天帶了整個滿教室分,等人進來上課,聞到那味差點沒進醫務室。
這一大一小跟活寶似的,不僅學生們愛看,各科老師也擠破了頭湊熱鬨——圖個樂子笑一笑。
看著越來越受歡迎的人,乙骨憂太心情複雜,這種滋味大概就是蒙塵的珠玉被彆人發現後的失落。
他依舊坐在原來的位置,隻不過身旁換了人,生活在繼續,可不會再有人突然出現拉他去弓道社,也不會再有汽水突然貼上脖頸。
他依舊縮著肩膀,埋著頭不自信地走在路上,每到這時就無比懷念那人說他一點也不差的樣子。
不清楚自己究竟為什麼會難過,直到看見竹內春拽著彆人從他旁邊經過,他突然想通了。
占有欲。
乙骨憂太並不喜歡這種東西,他甚至覺得可笑,連朋友都不是居然想讓人一直呆在自己身旁。
讀書時代的聯係就是這樣,一旦失去同桌這個身份,就永遠沒了靠近的理由。
全國大賽如期而至,班裡組織起啦啦隊,等回過神乙骨憂太已經報了名。
東京的賽場宏大又漂亮,來自全國各地的弓道選手擠滿了通道,等比賽開始,一幫沒見過世麵的學生白了臉,緊張至極的望著分數屏。
無數雙眼睛下,竹內春承載著最後的希望,他拉滿弓弦——
“嗖!”
“啪!!”
滿堂鴉雀無聲。
當觀眾席傳來熱烈的歡呼,啦啦隊於寂靜中回神,瞬間互相擁抱,尖叫幾乎揭翻屋簷,一個個臉紅脖子粗可見多麼熱血沸騰!
竹內春一箭成名,完美詮釋了什麼叫化險為夷,破土重生!
這匹黑馬簡直讓所有人措手不及!
比賽結束後記者們爭先恐後地采訪他。
鏡頭下他笑容平靜,突然眼睛亮起驚人的光,急急忙忙拉來隊長頂替采訪,轉身抱著獎杯衝了出去。
“乙骨!”
乙骨憂太回頭,看見滿臉通紅,眉眼燃燒喜悅的人時愣在原地。
竹內春快步上前,把沉甸甸的獎杯塞進他懷裡,自然地說:“學校要回收展示的,你趕緊抱抱!”
等人慌忙接住獎杯,笑容飛揚:“我大概會考東京的學校。”
“馬上就要畢業了,這個新年一起去寺裡祈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