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前一後站著,竹內春站在前麵,時不時回頭和他說話。
有的沒的,什麼都能吹。
“你決定好去哪兒上學了嗎?”
乙骨憂太垂下眼,迎著他好奇的目光,慢慢道:“東京。”
以為他是聽了自己的建議要去高專讀書,竹內春為此揚起開心的笑容:“你肯定會交到很多朋友的。”
又是那種篤定的語氣,乙骨憂太沒吭聲,輕輕推著他,示意輪到他們了。
“啪啪——”
搖鈴後是清脆的拍掌聲,然後要向神明虔誠的許下心願。
乙骨憂太睜開眼,看著竹內春認真的側臉,許久才轉過頭。
“小吉啊……”竹內春失落的看著手裡的紙條,探頭瞄了眼身旁,被兩個明晃晃的大吉刺傷了眼。
假裝沒看出他羨慕的表情,乙骨憂太問道:“怎麼了?”
“沒。”吸了吸鼻子,竹內春催促道,“想逛嗎?”
“我都可以。”
竹內春四處打量了會兒,最後搖頭,“年年都是這些,沒意思,還是回家烤火吧。”
牢牢盯著人,仿佛怕他跑了似的說:“你跟我一起回家過年,放心這次有提前通知他們。”
回去的路上竹內春沒忍住問:“裡香還好嗎?”
“嗯,不像過去那麼暴躁了,有時候我也會和她說說話。”
“那挺好。”
竹內春感歎,突然想起什麼扭頭問:“你剛才許了什麼願望?”
乙骨憂太盯著他反問:“你呢?”
“爸媽長命百歲,身體健康。”
耐不住他的刨根問底,臉頰逐漸滾燙,乙骨憂太不得不說:“希望你能喜歡我的禮物。”
這是什麼願望?
竹內春懵了,一路上都在追問他要送自己什麼,並糾結起來為什麼要送禮物啊,搞得他也必須精心挑選才不落下風。
新年過後一家人去姑媽家拜年——正是在竹內父母死後說竹內春喪門星的那家子。
竹內媽媽親近這邊,經濟上沒少幫助他們,甚至年年都大包小包的提著禮品去看望。
踏入姑媽家那刻,竹內春不僅裝瞎看不懂表弟討要壓歲錢的行為,還全程臭臉。
姑媽堆著笑容,一邊誇他又長帥了,一邊說弟弟多麼想他。
想他就算了,是想他媽包的大紅包吧!
在他赤果果的目光下,姑媽的恭維再說不下去了,互給紅包時,竹內春極其不給麵子的當著各方親戚的麵打開。
和爸媽那個驚天大紅包相比,這十來張慘綠的日元十分滑稽。
原本熱熱鬨鬨的客廳一時間安靜至極,在無數雙眼睛的打量下,姑媽艱難地維持住笑容。
“瞧我這記性,拿錯了拿錯了,這是給掃雪大爺的,春春的是這個才對。”
她翻出一個鼓了數倍的紅包,奪過竹內春手裡那個,重新塞了個新的。
大家笑笑這事也就翻篇了,偏偏竹內春小聲嘀咕:“原來以前也拿錯了啊。”
竹內媽一聽當即黑了臉,她從沒管過兒子收了多少紅包,而今算是明白過來,自己這些年的真心終究是錯付了。
姑媽一家是寄生蟲,更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看著席間各色尷尬,看熱鬨的臉,竹內春斂下眼皮,屋裡太悶了,他轉頭望著窗外的細雪,回想起曾在這裡受過的冷眼與埋汰。
永遠無法忘記石頭砸破額頭的疼痛與心酸。
看到姑媽陷入窘境,他雖不會幸災樂禍,但也是解氣的。
吃完晚飯大人們會聚在一起搓麻將,竹內媽年年都要留到最後散場,今年卻沒有,大概是紅包的事啟發了她,冷著臉祝福了幾句就拉著家裡的兩個男人離開了。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車上,竹內春在後座看著媽媽抓狂的樣子,感覺有些新鮮。
竹內爸哭笑不得,撿著好聽的話順毛。
話匣子一開,就像抖金子一樣,竹內媽開始細數家長裡短,句句不離被姑媽一家哄騙利用的憤怒。
竹內春聽得津津有味,還煽風點火的附和兩句,爸爸從後視鏡瞪了他一樣,竹內春趕緊縮頭,撇撇嘴假裝看手機。
倒真看到不少消息。
大半都是同學的祝福,乙骨憂太的最不一樣,讓自己去找他。
消息是早上六點發的,現在是晚上七點。
等到家天色都黑成一團了,他猶豫了會兒做了決定,去乙骨家前不忘給爸媽打招呼。
“有沒有火爐,趕緊的,冷死我了!”
門一開竹內春就擠了進去,跳著腳,一邊捏耳朵,一邊跳腳。
過來時圍巾落在了車上,他一路迎著風,臉都吹白了。
乙骨憂太趕緊將火爐開到最大,撿起棉被往他身上蓋,又匆匆接了杯溫水過來。
“謝謝。”竹內春顫抖著說完,趕緊吞下,胃裡暖和了起來,他伸手放在烤爐上,過了許久終於不抖了。
恢複了力氣,他問:“喊我過來乾嘛?”
乙骨憂太沒賣關子,從房間裡抱出一個極大的禮盒放在他腳邊。
“什麼東西啊這麼大個?”想到什麼竹內春瞪大眼,“新年禮物?”
乙骨憂太點頭。
“這、這麼大??”
外麵多冷啊,難不成讓他抱回去?!
他猶豫了會兒才說:“現在能打開嗎?”
對方非常古怪的紅了臉,竹內春疑猶不定地看著他,心裡直嘀咕。
“你的東西你自己決定。”
竹內春哦了聲,爬過去拆膠帶,費了會兒功夫才打開。
拿出防塵海綿,等看見紅粉相間的花紋時一股不妙的預感爬上心頭。
原本及時收手就不會有後麵的事可他不信邪,把整個箱子抱起來一抖,嘩啦啦地一堆衣服飾品落在腳邊。
“……”
漫長地沉默後,竹內春青著臉看過去。
“不、不喜歡嗎?”乙骨憂太緊張地看著他。
得,這誤會可大了!
竹內春根本沒有那種癖好,可新年大節的,彆人辛辛苦苦兼職攢錢給他買了身一看就很貴的和服,他總不能說不喜歡吧!
他絕望地閉上眼睛,語氣生硬:“喜、歡。”
在對方期待的目光下僵硬地抱起衣服進了臥室。
一陣子後房門外響起乙骨憂太的聲音。
乾嘛啊這是!
竹內春氣得眼淚直流,他雖然生活在日本,但女孩子的和服從沒接觸過,看著齊全的配飾,真不知道是自己太蠢,還是乙骨憂太故意的。
忍著羞恥套上白色的吊帶襪,怎麼說,勾在他又直又白的腿上十分……澀/情。
勉強把係帶纏上衣服,可太鬆了,領口、下擺大開不說,半邊胸膛都暴露出來了。
屋外又響起聲音,竹內春淚水隻落,恥辱地拉開門。
“你煩不煩啊!”
送的什麼破禮物!
乙骨憂太呆了,盯著他半天發不出聲音。
他根本不知道竹內春進房間是穿衣服去了,見人太久沒出來,怕他凍著才一直在門外催促。
竹內春扭頭坐回原位開始脫衣服。
從乙骨憂太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哭紅的眼睛,和滿臉化不開的豔紅。
頭發淩亂,隨著弓著腰杆脫襪子的動作,衣領大大敞開,露出一整片潔白的皮膚。
沒有一點傷疤,像塊溫潤的美玉。
那張臉太具攻擊性了,尤其是毫不設防,哭得不行的時候,眼下穿著女裝,一時間性彆都模糊了。
乙骨憂太僵在原地,尷尬地移開視線,突然竹內春喊住他。
“我解不開。”
他有些僵硬地回道:“你再試試。”
竹內春更難堪了,抓起毛絨頭飾扔過去,哭腔明顯,“試了很多遍很多遍!就是解不開!”
“…嗯。”
他快被氣死了,眼裡包著淚,羞憤道:“嗯什麼嗯,進來!”
一時間乙骨憂太明白了什麼叫進退兩難,躊躇地捏緊衣袖,花了半天才走近,在對方的示意下蹲好。
“襪子嗎?”
竹內春抹著眼淚,堵氣不吭聲。
於是他隻能自己找,大片皮膚幾乎灼傷眼睛,看到襪子的褶皺,明白是這裡把人急哭了。
嘗試了幾下都沒成功,女孩子的襪子好複雜,白色的蕾絲雖然很漂亮,但這個款式又是內扣,又是七七八八的各種結,饒是乙骨憂太有耐心,也因為竹內春時不時發出的哭聲而心亂。
“你彆哭了。”
“我沒哭。”
反正就是嘴硬。
乙骨憂太忍住笑意,伸手把襪麵轉了圈,指頭難免碰到皮膚。
而每碰一下腿的主人都會縮瑟一下,這令他想到了某些顏色畫麵,心裡越亂解起來就越費神,漸漸額頭溢出汗水。
看到他局促的樣子,竹內春心裡好受不少,抱怨道:“誰讓你買這種。”
聞言乙骨憂太臊紅了臉,暗道自己哪裡懂這些,飾品這類全是店員推薦的,他隻負責給錢並提走。
隔了會兒,竹內春問:“能解開嗎?”
“我試試。”
幾分鐘後,“到底行不行?”
乙骨憂太大汗淋漓:“我再試試。”
最後襪子脫下時,竹內春眼睛都哭腫了。
從滿臉通紅的乙骨憂太手裡奪過襪子,極其嫌棄地把它們揉成一團眼不見為淨。
這身和服他死都不可能帶回家,一股腦扔回原本的禮盒裡,封膠塞進乙骨憂太的衣櫃——再難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