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孩子才剛剛大學畢業,醫生說必須截肢——沒救了,什麼都沒了,這個社會誰會要一個殘廢員工!”
“我看見他橫衝直撞,壓傷了老人!”
“要死找個沒人的地方了斷啊,跑出來禍害彆人做什麼!真是個混蛋,死了都要麻煩大家!”
竹內春被刺激得渾身發抖,他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並且總是在生活有所好轉的時候。
急救室外的空氣格外陰冷,有人隨口抱怨了句醫院空調不要錢。燈光照在人們憤怒的臉上,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負麵情緒如剝繭抽絲的蠶蛹緩緩向天花板彙聚。
來討要說法的家屬們看到突然九十度鞠躬的青年逐漸安靜下來,但他們依舊瞪著他,臉色無不是凶惡的,仿佛在說如果沒有一個解決方案,就彆想活著離開這裡!
竹內春麵色慘白,壓下嘴裡的血腥,艱難地開口:“抱……”
“我想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誤會。”穿著白襯衣的高大男人擠進人群,擋在了竹內春身前。
他直麵十幾雙仇視他的眼睛,毫無壓力道:“我們不會逃跑,如果情況屬實醫藥費全權負責,包括後續的賠付。”
“誰知道你們說的是不是真的!”
“對,萬一跑了,我們家就徹底完了!”
夏油傑打開手機:“醫藥費我先預付一筆,其他賠款等診斷書下來再談。”狹長的眼微揭,語氣毋庸置疑,“可以嗎?”
竹內春坐在醫院外麵的長椅上注視著人來人往的街道,這時一瓶冰鎮汽水出現在視野裡,他沒有接。
夏油傑便收回手,在他身旁落座。
沒有劍拔弩張,平靜得好像久彆重逢的老友。
“我剛收到的消息,要聽嗎?”
竹內春依舊不說話,他不想承認與五條悟等人相比,夏油傑是特彆的這點,也許這就是所謂的雛鳥情結。
夏油傑摩挲起瓶蓋,拿餘光看他。
“竹內先生卷進了總監會的勢力角逐,因為拒絕站隊,被人陷害導致決策失誤致非咒術師32人死亡,高專1名學生殉職。”
那道身影無聲地晃了晃,注意到他繃緊的唇,夏油傑不再說話。
幾分鐘後青年手裡的電話響起,響了三遍他才如夢初醒地舉到耳邊。
“我馬上回來。”
竹內春掛掉電話站起來,雙腿卻沒有力氣,他連忙撐住身體,掌心抓住的是男人炙熱的大腿,他一驚,手機掉在地上。
夏油傑撿起手機遞給他,神情沒有一絲不自在。
竹內春抓緊手機,許久才道:“謝謝。”
“可能是貧血,平時你可以吃花生……”迎上他怪異的眼神,夏油傑斂去笑意,沉默下來。
竹內春張了張嘴:“……錢,過段時間才能還給你。”
“不著急。”
竹內春提起椅子上的臉盆毛巾,經過男人時輕聲道,“我會吃的,謝謝。”
當天夜裡爸爸轉進普通病房,人沒醒但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家屬的事情解決沒兩天,又有人找上門。
西裝革履的老板們擠在病房外,用上位者的目光打量竹內春。
“勞煩讓竹內夫人出來下。”
竹內春一動不動,場麵十分難看,十多分鐘後,病房門打開,走出來一個麵色憔悴的婦人。
竹內媽媽輕輕咳嗽,示意安全通道:“去哪兒說吧。”
遠遠地傳來一些聲音,那群商人在說無法承擔風險,甚至不要臉地逼迫一個婦人替丈夫支付違約金。
竹內媽媽低嘲道:“等老東西醒過來,我指定好好笑話他的兄弟夢。”
商人不能深交,因為他們隻向利益看齊,你成功就是他們嘴裡的爺,一敗塗地時就會看到他們落井下石的醜惡嘴臉。
短短幾天,物是人非,媽媽辭退了保姆、司機,住了二十多年的小彆墅掛給中介售賣,汽車首飾能賣則賣,所有財產一半付了違約金,一半賠付給了受害人家屬。
而今他們住在破舊的居民樓裡,窗外沒有院子和不結果的樹,隻有黑壓壓的天空與遮天蔽日的高樓大廈。
“春春。”
竹內春放下課本走過去。
“惠有聯係你嗎?”
媽媽並不知道咒術界,也不知道伏黑惠一直在做很危險的工作,她隻知道伏黑惠是個優秀的孩子。
早慧、沉穩、會賺錢、會照顧人,春春和他在一起可以過得幸福。
竹內春撒了謊:“有。”
媽媽鬆口氣,蜷在沙發上憂心忡忡地說:“他嫌棄你了嗎?會不會覺得我們家是個拖累?”
伏黑惠會嫌棄他?
這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那個變態恨不得在你兒子身上種滿草莓印,連腳心都不放過。
竹內春想也不想道:“他不是那種人。”
她自然知道伏黑惠不是那樣的人,但世事難料,就像現在,醫院裡躺著這個家的頂梁柱,而他一天不醒竹內媽媽就一天睡不安生,更連累了孩子為這個家奔前跑後,幾乎沒有合眼的時候。
竹內媽媽心疼他熬出來的黑眼圈,囑咐了幾句好好休息,又控製不住念叨:“萬一他醒不過來……”
話音未落,鈴聲在房間裡響起。
去醫院的路上媽媽突然要下車,看她語無倫次的模樣,竹內春不放心道:“你呆在車裡,我去買。”
他解開安全帶,飛快地衝入超市,等提著大袋走出來,險些一腳踩空。
係統說:“春春,你需要休息。”
竹內春模糊地應著,這時收到一條到賬短信。
有人往他的私人賬戶裡打了一筆錢。
他盯著那串數字,身體止不住顫抖,發病一樣不停呼吸,喘氣,呼吸,又喘氣,回過神已經撥通了伏黑惠的電話。
“你什麼意思?”
“我……”
晉升特級的喜悅煙消雲散,伏黑惠下顎線繃緊,他的對麵坐著前來道賀並無意說出竹內一家遭遇的五條悟。
竹內春語氣冰冷:“是因為聽到傳言覺得我可憐給錢,還是沒有第一時間告知高層內鬥而愧疚給錢?”
家人是他的逆鱗,他根本冷靜不下來,一想到爸爸清醒後得知自己害死了那麼多人……竹內春心臟絞痛,麵色登時如紙般慘白,緊緊抓著衣服,嘴裡發出沉重的呼吸。
烈日模糊了沿路的轎車,他晃了晃神,看到一片重影,五彩斑斕的影子朝他壓來,他整個人向後躲,失重感席卷而來,在散落的水果零食中再沒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