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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愛爾蘭, 貝爾法斯特。
葉槭流單手伸到身後,解開圍裙的係帶,順手把圍裙掛在一邊的架子上, 拿起勺子,從剛剛燉好的牛肉裡撈了兩勺,澆在濕潤的土豆泥上,簡單配好了自己的午飯。
剩下的燉牛肉繼續在火上慢燉,他端著自己的份來到客廳, 拿起勺子, 舀了一勺裹著肉汁的土豆泥,送進口中。
有點淡,下次或許應該多加半茶匙的鹽,不過黃油很香……葉槭流掰開麵包,浸在燉牛肉粘稠的肉汁裡,聽到廚房那邊響起了窸窸窣窣的動靜。
他仿佛沒聽見一樣,簡單用完了自己的午飯,把碗送進廚房裡,洗完碗放回架子上, 抬頭一看,一旁的燉牛肉已經不見了。
鑒於離開愛爾蘭就可能被凱斐·杜爾窺探,現在又已經是進入心靈之地的季節, 葉槭流便決定, 直接在貝爾法斯特開啟第五門關。
隻不過《烏有之地》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正式成為3級影響,葉槭流也不能確定他借住幾天,考慮到如果這段時間他去住酒店, 怎麼也要支付一筆房費, 所以他也很真誠地想和他的臨時房東打好關係。
可惜對於他這個不速之客, 臨時房東表現得很是抗拒,自從葉槭流敲開薩瑟蘭的門,他就再沒有和葉槭流對視超過一秒過。
每當葉槭流靠近他兩米範圍內,他都會露出心如死灰的神情。
對此,葉槭流:“……”
離開前,灰王清除了海洋的汙染,也修複了薩瑟蘭的畫中世界,隻不過凱斐·杜爾闖進來時不會在意擺設,薩瑟蘭又花了好長時間才收拾好滿地狼藉。
葉槭流捫心自問,自己把薩瑟蘭牽扯進無妄之災,導致對方沒了房子,沒了畫中世界,還要和半個陌生人朝夕相對……換成是他,他恐怕也不願意看到這個罪魁禍首。
好在當天晚飯給了他靈感。
當葉槭流借用薩瑟蘭的廚房,搗鼓完自己的晚飯後,又過了幾小時,他看到龐大的黑影在廚房裡晃動,十幾分鐘後,薩瑟蘭端著一鍋食物,小心地從廚房出來,回他的畫中世界。
葉槭流在沙發上回頭看了眼,略有些疑惑:
“這是什麼?”
薩瑟蘭:“……煮土豆。”
葉槭流回想了下,沉吟道:
“我好像沒有看到什麼彆的食材。你平時吃什麼?”
薩瑟蘭:“……煮土豆。”
葉槭流沉默了。
他緩緩問道:
“所以你打算用那一地窖的土豆做什麼?”
薩瑟蘭茫然地看著他,回答道:
“煮土豆?”
葉槭流:“……”
因為是借住,葉槭流不方便把布萊克他們放出來,因此隻能自己親力親為。
不過就像他能迅速掌握槍械用法一樣,做飯對葉槭流來說其實也沒什麼難度,隻不過之前狗狗們太過勤快,完全剝奪了他生活自理資格,導致他幾乎沒有什麼機會自己做飯。
再說有“病態工作”的瘋狂症狀在,葉槭流不自覺地就在琢磨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做飯也算工作的一種,他很樂意用這個來代替彆的。
連著開發了十幾種土豆吃法,中間順便見證了費雯麗和奧格的晉升,葉槭流也總算等到了3級杯影響成型。
洗完碗坐到沙發上,葉槭流進入漫宿之上,坐在高背石椅上,打開墨綠桌麵,檢查了一遍他晉升所需的卡牌。
欲望蓬勃活躍,密傳和影響也已經就位,遺物的選擇上,葉槭流打算選用“夜鶯與玫瑰”,如果這件遺物已經被用於晉升過,他還可以用已經被費雯麗改名的“歌劇”,“長牆的捕鼠器”留給奧格後續晉升。
之前我還覺得自己3階杯遺物太多,現在看來也就湊合夠用……葉槭流右手手肘支在扶手上,屈起的食指抵住側臉,望著桌麵上的卡牌,忽然抬起左手,抽出了其中一張。
“啪。”
一枚藍紫色的籌碼落入他的掌心,葉槭流用食指和拇指捏著籌碼,垂眸望向籌碼上的花紋。
自從在卡特那裡獲得了這枚籌碼,葉槭流就沒有把它從桌麵上拿下來過,而兩個月時間過去,這枚籌碼一直安靜地躺在桌麵上,沒有任何變化和異常。
兩個月後的現在,《烏有之地》已經成為了倫敦西區今年最火爆的新劇,甚至為葉槭流提供了一個3級影響,事到如今,葉槭流也能夠擯除情緒,去看待當時在倫敦發生的事。
飛蛾沒有降臨,也意味著卡特失敗得很徹底,葉槭流不知道他為此謀劃了多長時間,但他能夠猜想得出來。對於諸神來說,卡特也隻是個凡人,在沒有任何背景的情況下,為了爭取到諸神的默許乃至於支持,他絕對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然而在一切努力付諸流水的那一刻,他沒有遷怒葉槭流這個破局者,僅僅是遺憾於自己的失敗,隨後借助葉槭流的手,成功從倫敦這個舞台退場。
但不管卡特表現得多有風度,在這次失敗中,他遭受了沉重的損失,這點是毋庸置疑的……在倫敦之夜前,他能夠隱藏在暗中,進行他的謀劃,但既然飛蛾沒有降臨,顯然已經看穿了他的所有布置,那麼那之後,卡特還能像之前一樣瞞過飛蛾嗎?不可能……葉槭流目光遊離,心不在焉地想。
他開始思考卡特的想法,在一次慘烈的失敗後,他有可能做什麼。
普通人大概需要很長時間重新振作,從失敗中走出來,繼續為自己接下來的道路進行謀劃,如果麵對一個無法抵抗的敵人,首先他要做的是設法自保,尋找新的幫手……
葉槭流無聲地呼出一口氣。
雖然卡特表現得不像個失敗者,但在離開前,他的確做了一些事。
小小的籌碼在葉槭流的指間飛轉,騰躍而起,落回掌心,在指縫間翻來滾去。
從這個角度來看,他變成我的形象,甚至有可能是出於某種程度的善意,為我解決了“葉槭流”這個身份消失的一切隱患……葉槭流無聲地扯了扯嘴角,一把握住了籌碼,把它重新放回桌麵。
他離開漫宿,回到自己的身體裡,戴上“夜鶯與玫瑰”,將晉升儀式需要的卡牌拖進空槽。
無窮無儘的光輝從虛空中落下,他的身邊忽然裂開了一道道縫隙,無形的狂風從縫隙中湧出,吹得周圍的事物紛紛飛起,在風中飛舞。
一扇扇虛幻重疊的光門浮現在葉槭流身側,無數混沌的光影從門中流瀉,投落在他的身上,仿佛有生命一般狂亂舞動。
輝光流溢,空間也逐漸變得透明,伴隨著一聲聲詭異的喀嚓聲,光門仿佛玻璃一樣破碎,每一片碎片都映著一副畫麵,投射出一道道各不相同的風景。
周圍事物出現了越來越多的重疊虛影,虛影飄浮在葉槭流的周圍,圍繞著他飛快旋轉,猶如幽影形成的風暴,顯得說不出的詭異。
他的襯衣在風中翻飛,隱約之間,能看到小腹處浮現出發光的血紅色花紋,從清晰漸漸變得虛幻,最終消失在落下的襯衣後。
溫熱的血液在身體裡奔湧,在葉槭流的腦海裡,激起了數不儘的恐怖幻想。
他恍惚間看見了赤紅的噴泉從他身體裡噴出,將他渾身淋成了鮮血的顏色,他的身體在無儘的赤紅中沉下去,他喉嚨乾澀,胃袋翻騰,嘔吐的衝動忽然衝上咽喉,讓他忍不住彎下腰,捂住了嘴。
狂怒如同火焰,衝進了他的腦海,成千上萬模糊的聲音在耳畔回蕩,潛伏在他的每一個夢境中,他不敢休息,他不知疲倦,恐懼在他的身體裡竊笑,他能聽到它們在血管裡竊竊私語,讓他想要燒毀一切,讓周圍的世界與他一起毀滅——
葉槭流戰栗地顫抖了一下,從幻覺中掙脫出來,重新睜開眼睛。
瑰麗的暮紫色眼眸灼灼發亮,他輕微地喘息著,嘴角興奮地抽動,彎出一個混合了恐懼和狂喜的扭曲弧度,讓他看上去形似瘋狂。
在意識被瘋狂燒毀之前,葉槭流掙紮著打開了墨綠桌麵。
懷特的卡牌上,窗口裡的兩個瘋狂標記旁,多出了一個新的標記。
【瘋狂:病態工作】
【瘋狂:毀滅狂熱】
【瘋狂:鮮血恐懼】
事先準備好的儀式材料已經放在了相應的位置,葉槭流閉上眼睛,將手掌按在法陣上。
下一秒,他徹底被拉進了瘋狂的漩渦之中。
……
溫暖的陽光從窗外灑進來,落在胡桃木的桌麵上,金色滲進了木質的紋理,沿著線條絲絲縷縷流淌。
葉槭流眨了眨眼睛,緩緩望向四周,眼中沒有絲毫陌生之意。
——他回到了密斯卡托尼克大學的圖書館。
他不是一個人坐在桌邊,胡桃木長桌的對麵還有一個人,黑發紫眼的年輕人坐在對麵,以葉槭流最熟悉的姿勢,右手抵著側臉,望著他,神情顯得有些冷淡。
他們仿佛是一對在圖書館自習的雙胞胎兄弟,又像是隔著鏡子對視,連手邊的筆記本和水筆都一模一樣,毫無區彆。
葉槭流沒有動,另一個葉槭流也沒有動。
他們打量著對方,陽光在他們麵前的桌麵上流淌,將他們分隔在光河兩邊。
不知道過了多久,葉槭流漸漸放鬆了肩膀。
他向後靠在椅子靠背上,頗有閒心地問:
“這是在假設即使我陷入了瘋狂,依舊能夠偽裝得很正常嗎?”
“並不是不可能的事,不是嗎?”“葉槭流”嘴角一彎,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那麼為什麼會是圖書館?”
“上一次進入心靈之地是在圖書館,難道下一次心靈之地的場景會變成薩瑟蘭家?”
“有可能,不過那也是最少一年之後的事了,第六門關的開啟可不會像這一次這麼輕鬆,正常天命之人怎麼也要耗費十年以上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