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姿勢……奧格調動他貧瘠的想象力,努力想了想,發現一個都想象不出來。
但他很快發現自己的思維也被帶跑了,再看看對麵的紅發女孩,覺得她腦子大概有點問題,以至於忽略了一個如此明顯的事實:他融化成赤紅之後,速度不會比車更慢。
因為這個常識性錯誤,奧格也意識到,如果他們打算合作,首先需要了解一下彼此。
“這個等會再說,先來確認一下我和你的能力。”他難得耐心地和費雯麗說。
接下來,兩個人認真交換了彼此的信息,對雙方的能力和特性都有了一定了解,並且確定了接下來的行動順序。
這個過程絕不能說不艱難——奧格不喜歡彆人對他的決定提出意見,而費雯麗現在也是主見很強的類型,能夠在這種情況下達成一致,已經是他們考慮到對方也是先生/導師的信徒於是容忍的結果了。
協商完行動計劃,奧格忍著頭疼,手指屈起,抵住太陽穴,想了想,問道:
“最近你向先生祈禱有得到回應嗎?”
聽到他這麼問,很有些心累的費雯麗也努力攢了點精力,搖了搖頭,回答道:
“沒有,從上周開始,導師就沒有回應過我了。”
雖然稱呼不一樣,兩個人還是理解了彼此的意思。
奧格肩膀無形放鬆了一點,但緊接著,更大的疑惑和擔憂就淹沒了他:
如果不隻是他的祈禱沒有得到回應,先生為什麼忽然不回應他們了?
……
提爾納諾,黃金橡樹下。
從追思女士的居所離開,布萊克帶著對方對於他們問題的解答,回到自己的房間裡。
昨天借閱的古代典籍攤開在桌上,他們卻沒有繼續投入翻譯中,而是望向了被黃金橡樹光輝籠罩的金色天空,陷入了他們自己的思緒。
雖然這不是他們需要學習的內容,但追思女士並沒有彆的表示,隻是以一貫的溫和親切,耐心解答了他們的疑問。
不過這不是狗狗們現在在意的。
得到答案很好,下次聚會時可以告訴主人,雖然不知道下次聚會是什麼時候……
嗯……這件事太奇怪了!我們答應好要交給費雯麗小姐的書已經掃描完了,但天地之燈沒有回應我們的獻祭儀式!
現在這些書已經要把房間堆滿了!
儘管對於天地之燈一直沒有太明確的想法,可麵對一位真正的神靈,布萊克也不會真的忽視,特彆是祂給予了他們足夠的寬容——迄今為止,祂都沒有進入過他們的意識,光是這點,狗狗們就很感激祂了。
也因此,他們現在感到了深深的困惑:
為什麼天地之燈不回應他們的祈禱了?
……
娜芙瑞特拎著籃子,從街道上跑過,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家門口。
打開門前,她停下來,把籃子放在一邊,轉身對著天際巨大的灰月祈禱。
城市外,荒蕪的沙漠上,大得不可思議的灰月從地平線上升起,形成一輪殘缺的新月,大地到天空之間,所有的空間都屬於這輪灰月,沒有人能夠忽略它的存在。
“偉大的永恒靜止的月亮,請庇佑我們今天也能夠活下去……”
年幼的女孩喃喃一句,結束了今天的祈禱,拎起籃子打開門,走進自己的家裡。
她把盛著椰棗的籃子放在一邊,走到房子深處,拉開了擋在床前的草簾,一手按在床上,努力撐起身體,探頭去看床上的人。
五天前,娜芙瑞特的父親和她在城外撿到了這個人,他昏迷在沙漠上,血浸透了下方的沙土,哪怕是士兵的屍體,也沒有他這麼千瘡百孔。
如果不是他居然還有心跳,娜芙瑞特和父親就會把他就地焚燒,再把灰燼送去城裡的神殿那裡,由祭司決定怎麼處理了。
但既然他還活著,就有彆的處理方式。
他們把他運到城裡,可惜所有問過的醫生都不覺得他能夠活下來。根據他們的判斷,這個人身體裡所有骨頭都斷了,但又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使得斷骨重新生長,於是他的身體現在還保持著完整——在那之前,他的情況大概要比現在更可怖一點。
不過目前,他的骨頭還沒有全部長好,細微的裂縫遍布他的骨架,一點外力作用,都會讓他的情況急速惡化,那種新生的力量也已經消失了,就算他能活下來,恐怕也沒有行動能力了。
最後,娜芙瑞特的父親決定把他帶回家,把他的命運交給他自己,於是娜芙瑞特接手了照顧他的工作。
昨天,最後一波高熱退去,他們撿回來的這個年輕人終於從死亡邊緣爬了回來,睜開了他的眼睛。
他似乎不太會帝國的語言,娜芙瑞特隻能和他用眼神交流,不過到了今天,他已經能夠用簡單的詞語來搭配眼神,向娜芙瑞特表達他的意思了。
這種交流讓娜芙瑞特有種當老師的成就感,她覺得照這樣下去,等他的骨頭長好一些,他們應該就能用手勢和語言交流了。
他有一雙顏色罕見的眼睛,像是蜂蜜,但又更加冷冽,讓娜芙瑞特覺得有種異域的神秘色彩,所以她很喜歡和他說話,光是注視著那雙眼睛,她就能看很長時間。
娜芙瑞特甚至知道了他的名字,一個很陌生的名字,至少不是帝國居民常用的。
隻是大部分清醒的時間,他都在看著窗外,那種眼神……娜芙瑞特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情緒,可能什麼都沒有,空得像是陶罐,敲一下也不會有回音。
可是看到他的眼神時,娜芙瑞特總會覺得心裡湧出了很多的難過,讓她想要摸摸她的朋友的腦袋。
帶著這樣的想法,小姑娘先是小心摸了摸他的額頭,接著高興地詢問她的新朋友:
“你今天感覺怎麼樣,加西亞?”
……
巨大的灰月無聲懸掛在沙漠上。
一處綠洲邊,一支商隊正在湖畔休息,十幾隻駱駝停在綠洲邊緣,安詳地咀嚼著椰棗樹葉,商人們則在湖畔打水生火,準備做午飯。
就在這時,駱駝腳邊的砂礫動了動,鼓起了一個小沙包。
砂礫滾動滑落,一隻灰白斑駁的飛蛾慢慢從沙子下麵鑽出來,休息了片刻,張開翅膀,抖落身上的沙子。
飛蛾消失了,一襲純白的鬥篷落在沙子上,寬大的鬥篷鼓起了人的形狀,有什麼東西動了動,接著一點點撐著沙地站了起來。
金色的發尾在鬥篷下晃了下,純白鬥篷下伸出一隻細瘦的手,摸了摸轉頭望過來的駱駝們,接著向著湖畔走去。
湖畔的商人們很快注意到了這道身影,紛紛停下交談,疑惑地看著這襲純白鬥篷,不明白為什麼沙漠裡會突然出現這樣的身影。
——但這沒什麼奇怪的。交流片刻後,商人們都認同了這個結論。
他很快贏得了所有人的喜愛,這不是很正常嗎?他們是說,誰會不覺得這是個值得喜愛的孩子呢?
當商人們重新上路時,商隊裡已經多出了一個成員,照顧他可能會費點功夫,不過沒有人在意這點,他們更關心怎麼能幫助他找到他被拐賣失散的哥哥,如果找不到的話,讓他繼續跟著商隊也很不錯。
新成員依舊披著那身寬大得不符合身形的純白鬥篷,坐在車上,啃著一個商人給他的無花果。
在駱駝鈴的聲音裡,車隊在沙漠上繼續前行,漸漸消失在了沙丘的儘頭。
……
希娜城。
諾馬爾赫站在花園前,眉頭緊鎖,望著在他下方展開的城市。
他旁邊的矮桌上,放著一卷莎草紙,上麵是王室剛剛傳遞來的諭示,讓他找到幾天前那道橫跨整個行政地區的虛幻門扉最後消失的地方,並且找到出現在那裡的任何東西。
出現在那道巨大光門消失地點的東西……諾馬爾赫歎了口氣,始終無法做出決定。
五天前,整個行政地區的居民,都看到了在灰月下驟然出現的光之門扉,看到了流溢而出的純淨光芒,看到了在光芒中凝固成金色的建築物,也看到了它最終消失的位置。
而光門消失的位置,使得現在城市裡流傳著一個個讓諾馬爾赫頭疼不已的謠言,甚至連他也有些動搖,不知道該不該相信。
記錄具體情況的報告已經傳了上去,但在王室的新諭示抵達之前,諾馬爾赫覺得自己大概不會有任何行動。
他抬起頭,望向遠處如同空中花園的宏偉建築,心中浮動著他自己也無法分辨的情緒。
在希娜城裡,能夠比行政長官宅邸更高的建築隻有一座。
——永恒靜止的月亮,寂靜的灰月,無聲之月的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