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點鬱悶,他低頭向信上看去,目光掃了幾行,突然停了下來。
“……”
加西亞深深地吸了口氣,甚至不介意自己呼吸的空氣裡混雜著沙塵,不這麼做,他覺得如果現在他在羅馬,他會毫不猶豫地從背後衝上去,把某人按到地上去。
他完全相信,葉槭流是故意用這麼愉快的語氣寫下他晉升第六等階這句話的——他簡直就差在這句話邊上列舉一下他們各自的等階,然後計算一下他們晉升所花費的時間。
當然,無需懷疑,這很厲害,特彆是一年半以前,某人還沒有開啟道路,大約半年之前,他才剛剛晉升到第五等階,和當時的加西亞持平……
照這個速度下去,加西亞很懷疑明年的這個時候,葉槭流會若無其事地告訴他,他已經順利飛升進入漫宿,並且由於他深受輝光眷顧,祂已經準備讓他成為祂的神靈侍者了。
——最可怕的是,從以往的跡象來看,這不是不可能的。
至少在加西亞的印象裡,輝光對葉槭流似乎格外寬容。
他的等階甚至和懷特·克朗當初一樣了,如果懷特·克朗沒有晉升的話,某人下一步就是超越他的老師了……加西亞凝重地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越發覺得時間緊迫。
他平複了一下心情,繼續向下看去,不過在知道葉槭流已經晉升後,接下來信上寫的事似乎就不那麼驚世駭俗……
……加西亞盯著信上“兩
件3級刃遺物”這段話,忽然感覺現世變得讓他非常陌生。
他有種錯覺,好像現世也變成了遍地海獸的第一史,葉槭流就像是背著魚簍在海邊撿貝殼的趕潮人,隨便彎彎腰就能從地上撿到一大筆錢。
年輕的將軍平靜地放下信紙,閉上眼睛,意識裡迅速地開始計算自己還有多少資產,夠不夠從葉槭流手裡買下那件3級遺物。
……答案讓人悲傷,加西亞很不想承認,因為他這段時間一直在第二史,完全沒有什麼賺錢的渠道,加上之前卡特友好地掏空了他的口袋,他現在距離身無分文隻差一個“無聲之月神靈侍者”的頭銜。
收拾好複雜的心情,加西亞把信紙折好,塞進鬥篷的內袋。
看了看時間,他拉上兜帽,決定提前去阿努比斯那裡,看看能不能聽點將軍的八卦排解一下。
不久後,加西亞來到了最近與阿努比斯見麵的沙丘。
這處地點是一座彎月形的巨大沙丘,多數沙丘都隻有數十米高,然而這座沙丘擁有在沙漠中罕見的高度,在風力堆積的作用下,深黃近紅的沙子堆成了超過三百米的沙丘。
一片已經死去的沼澤坐落在沙丘下,姿態各異的枯樹屹立在死亡穀中,如同往昔綠洲的傷疤,也如同乾枯的屍骸,與沉默的紅沙共同見證著曆史的變遷。
有著漆黑胡狼頭顱的神靈侍者立於死亡穀邊緣,在深紅的沙丘上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加西亞解開鬥篷,戴著手套的手掌按在沙子上,傾斜身體,沿著沙丘滑下去,中途幾度減速,終於來到沙丘中央的死亡穀。
他撐著沙地站起身,邊拍身上的沙子,邊向阿努比斯走去。
“你今天來的很早。”阿努比斯轉過身,看向低頭拍身上的沙子的加西亞,“看來我們可以早點開始之前的訓練了。”
“……”加西亞動作一頓,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
同時,他快速轉頭觀察了一圈四周環境,試圖尋找合適的逃跑路線。
可惜這一次他失望了。他剛剛從沙丘上滑了下來,來到了附近的最低點,四周沙壁摩擦力很弱,哪怕是他也很難迅速爬上去。
問題在於,這處死亡穀並不大,他全速奔跑的話,跑一圈甚至要不了十分鐘。
如果他沒辦法爬上沙丘,等待他的結局絕對會很悲慘——阿努比斯會迅速捕捉住他,然後像以前一樣揍他。
“……”加西亞收回視線,鎮定自若地說,“那我需要先準備一塊滑沙板。”
為了拖延時間,他開始詳儘地描述這是什麼,為什麼需要這個:
“它能夠讓人在沙丘上快速移動,一般來說也可以用光滑硬底的滑雪板和衝浪板代替,畢竟這幾項運動相似之處很多。不過這裡不會有這些,所以我認為可以用木頭做一塊,我自己就可以做,做起來不算麻煩,隻是需要一點時間。”
阿努比斯耳朵抖了抖,若有所思地說:
“我知道這是什麼。很久以前我嘗試過,這項運動曾經在紅海帝國很風靡,不過那時候沒有太多適合滑沙的沙丘,人們反而很快發現滑沙板很適合衝浪,那時候的海灘上總能見到帶著滑沙板的人。”
……加西亞短暫地停頓了一下。
他覺得這兩項運動的發展軌跡好像有哪裡不太對。
但緊接著,他忽然有了一個聯想。
曆史中的紅海帝國,實際上出現了很多不應該出現在那個時代的東西,比如紙牌,比如披薩,比如玻璃……而這些發明無不出自於同一人之手。
“讓這項運動在紅海帝國流行起來的人,是阿維蘭·柯薩寧?”他問。
阿努比斯點了點頭:“是。”
加西亞低下頭,垂在腿側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腿
環上的匕首,淡金色的眼眸微微垂著,讓人看不出情緒。
幾秒後,他抬起頭,看向阿努比斯,平靜地問:
“您認識他嗎?”
惡補紅海帝國曆史的結果是,比起葉槭流以及卡特還在第二史那時,加西亞現在反而成了最了解紅海帝國的人。
而紅海女王蘇姆卡拉穆在位的那個年代,總是少不了她的老師阿維蘭的身影。
於是在圖書館裡,加西亞看到了更多阿維蘭的神奇操作……他越發覺得這家夥真是走到哪裡都不忘記作死,光是記載下來的這部分,就已經令人歎為觀止。
除此之外,隨著對紅海帝國的了解越來越深,加西亞現在也理解了,他當初發掘的那座行宮裡的那幅壁畫,所描繪的是什麼樣的場景。
那是無聲之月對紅海女王蘇姆卡拉穆的加冕,在那個時代,這意味著神靈對眷屬的擢升,也就是說,紅海女王曾經是無聲之月的神靈侍者,和阿努比斯共同侍奉那位心之神靈。
如果阿努比斯和紅海女王關係不錯的話,那麼祂認識阿維蘭的概率也會很大……加西亞放緩了呼吸節奏,控製住自己的心跳頻率,等待阿努比斯做出回複。
他話音落下的幾秒裡,阿努比斯沒有任何反應。
祂似乎忽然變成了一座黑玉的雕像,佇立在神殿的台階頂端,信徒們在祂麵前虔誠跪拜,懇求祂庇護他們前往來世的旅途,神像卻隻以無聲回應。
像是陷入了一段久遠的回憶,死亡之神頓了一下,抬起頭,望向眼前的沙丘。
“阿維蘭很早就和我們描述過滑沙是什麼樣的,不過那時候他說的是在雪山上滑雪,但紅海帝國沒有雪山,所以他說的滑雪板做出來隻能用來滑沙,而且人們也隻會把它叫做‘滑沙板’。他似乎很為這一點感到遺憾,然後和我們說打算直接給這項發明取名‘滑雪板’。”祂說。
加西亞:“……”
他回憶了一下,感覺這件事會變成這個走向一點也不讓他意外。
“……最後蘇姆阻止了他,我站在她那邊,”阿努比斯聲音透著淡淡的疑惑,“結果很長一段時間裡,他看我的眼神都好像我做了一件非常無情的事。我也覺得有些愧疚,希望能夠為他做些什麼來補償,但蘇姆讓我不要搭理他。”
加西亞真心實意地說:
“她說得對。”
阿努比斯抖了抖耳朵,胡狼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似乎依舊不太理解。
祂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指向紅色沙丘,說:
“後來他製作出了滑沙板,在這座沙丘上進行試滑。那天他拉上我和蘇姆,說要教會我們怎麼滑沙。他很有信心,還在沙丘上建了專門的房子,現在那裡還有房子的遺跡。”
加西亞順著祂的手,望向眼前的沙丘,目光沿著陽光在沙丘上的分界線向下滑落,看著光線消失在死寂的枯樹穀地中。
他沉吟道:
“你說過紅海帝國的沙漠以前都是綠洲,那時候這裡應該還不是這樣的沙丘,下麵的死亡穀曾經也應該是沼澤。”
阿努比斯:“是。當時這座沙丘還不像現在這樣光滑,沙子下麵埋著樹的根莖,越靠近沼澤根莖越多,還生長著很多植物。阿維蘭教我們怎麼用滑沙板,然後讓我們先在旁邊看著,他給我們示範一下怎麼滑。”
祂邊回憶邊說:
“他選了一條避開樹根的路線,但是他沒注意到一根埋在沙子底下的樹根……”
祂的手指指著沙丘的最高點,沿著峰頂一路快速下滑,接著在某一點忽地飛起,劃出了一條平滑的對勾函數圖像。
加西亞的目光順著這條仿佛函數圖像的線條飛上天空:“……”
阿努比斯隨後又劃出一條優美的拋物線,祂的
手指沿著這條曲折的軌跡飛快移動,最終直直落入了死亡穀裡,加西亞甚至幻聽到了“砰”的一聲。
“我們看著他砸在了那裡。”阿努比斯說,“最後是蘇姆滑過去把他從那裡拔了出來。”
加西亞:“……”
他低下頭,用儘了刺客的自製力,才讓自己沒有肩膀抖動地笑出聲。
最後,加西亞總算收斂住自己的表情,問:
“後來發生了什麼?我發現紅海女王加冕的時候,他似乎就從記載裡消失了。他後來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