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金色的焰流向著天空直射,衝刷在突然浮現的重疊虛影上,一瞬間就撕裂了虛影,讓一道身影在雨中緩緩勾勒而出。
銀發男人伸出右手,一叢叢白金色焰流忽然從他身上滑落,仿佛被他抹下去的雨水,向著下方流星般墜落。
看清“白王冠”的瞬間,索爾身上突然湧出熾白的火焰,將他完全包裹在內。
火焰繚繞之間,能夠看到他的影子正在急速扭曲變形,變得越來越龐大,仿佛山巒正在緩緩站起,陰影中漸漸出現了鱗片和鐵翼的輪廓,似乎他正在向著某種非人之物的形態轉變。
雨水已經完全消失了,於是能清晰看到,空氣中是一道道扭曲的透明暗流,層層空間在這股龐大的力量中融化,火焰沿著孔洞灌入,迅速充斥了每一層被拆解出的圖層空間,直逼懷特·克朗所在的位置。
沒有給懷特·克朗任何開口的機會,看到他的刹那,索爾就果斷地向他全力出手。
和之前對比,完全能夠看出,索爾在與托裡亞戰鬥時,確實像他所說的那樣維持了公平。
瞬息之間,焰流終於衝入最後一層圖層空間,白金色的火焰徹底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懷特右手緊握著的十字骨槍。
一道道赤紅光芒在槍身上跳躍,仿佛血紅色的雷光,纏繞著蒼白的十字骨槍,向著天空不斷延伸,紅雷像是密布的血管網絡,將天空撕裂。
籠罩索爾的火焰中,龐然大物的影子正在成型,幾乎已經能夠看見熔金色的血液在鱗片之間緩緩流動,如同融化的黃金。
下一刻,懷特身邊浮動的水晶碎片齊齊墜落,三圈半圓弧星軌轉動到一個角度,散發出璀璨的光輝,十字骨槍直接穿過了時間,回到了幾秒之前的那一幀,命中了還沒有被火焰完全包裹的索爾!
澎湃的毀滅氣息直接在索爾麵前爆發,血光綻放,紅雷徹底貫穿了他的身體,在他的身體表麵鑿出一道道金色的裂紋。
趁此機會,懷特·克朗迅速收起十字骨槍,帶著被他救下的托裡亞,從填滿火焰的層層空間中“跳”了出去,穿過無形的間隙,不知所蹤。
紅雷的雷光漸漸消散,露出了坍塌的廢墟,索爾從斷壁殘垣中站起來,渾身遍布著金色的傷口,粘稠而耀眼的熔金色血液從傷口滴落,伴隨著高熱落在廢墟裡,頓時逸出一縷乳白色的蒸汽。比起血液,這更像是熔化的金屬。
索爾沒有在意身上的傷勢,隻是望著漆黑的天空,目光冷漠而銳利,像是淬火後的霜刃。
他有很多疑惑,毫無疑問,白王冠剛才是來救人的,救的卻是本應是他的敵人的托裡亞。
但這樣更好,因為他的目標更清楚了。
索爾收回視線,低下頭,目光在廢墟裡搜索片刻,單膝跪地,用手指在瓦礫裡挖掘。
磚石在他手中熔化,像是液體一樣漏下去,這一幕落入索爾的眼中,沒有讓那雙鐵灰色的眼眸發生任何變化。
沒過多久,他停了下來,望著埋在瓦礫下的銀色吊墜。
索爾伸出手,似乎想要拿起吊墜,忽然間,他的手又懸在了空中,久久沒有動作。
雨重新落了下來,周圍的廢墟開始冷卻,熱量轉化成了霧氣,白霧漸漸模糊了他的身影。
濃霧中,那隻手慢慢收了回去,沒有落下。
……
穿過透明虛幻的光華,葉槭流帶著失去意識的托裡亞,從空間亂流中離開,來到了盧那莊園。
來的途中,葉槭流已經重新變回了艾登·諾蘭的外貌。
他用“白王冠”的身份救人,是因為他們剛剛還在同一場聚會上,以及給索爾看一看是懷特救走了托裡亞。現在一切已經結束了,懷特的臉對於托裡亞來說就有點刺激了,為了照顧病人的情緒,葉槭流當然是體貼地換成了另一個身份。
他把托裡亞安置好,聽到身後的動靜,轉身看到了穿著睡衣從樓上下來的盧卡。
女孩扶著樓梯扶手,隻是看了眼沙發上渾身是血的男人,就迅速理解了事態。
“我去叫醫生來。我不會驚動其他人。”她立刻說道。
“謝謝,辛苦你了。”葉槭流向她點頭致謝。
家庭醫生很快趕到,麵對幾乎隻剩下喘氣能力的托裡亞,對方也覺得很是棘手。好在盧那家族擅長的就是治療和藥物領域,保羅·盧那在莊園裡留了不少手段,盧卡也沒有任何猶豫,很快把保留的特殊藥物拿了出來。
一番忙碌後,托裡亞的情況總算趨於穩定。
盧卡跪在床邊,雙手交握,目光落在托裡亞的臉上,沉默地看著他的胸腔一起一伏,眼眸裡微光流轉,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會沒事的。”葉槭流安慰她。
“嗯,我知道。”盧卡說。
她又安靜地看了托裡亞一會,站起身,對葉槭流說:
“我去睡覺了,諾蘭先生。”
真是個聰明又冷靜的孩子……葉槭流在心裡輕輕感歎了一聲,溫和地點頭道:
“去吧。”
等到盧卡離開,葉槭流才轉向床上的托裡亞,望著他毫無血色的臉,不禁沉默了下來。
雖然他看過卡特的劇本,也意識到了這場戰鬥可能在什麼時候發生,但他還是低估了索爾的果斷和堅決。
如果葉槭流再晚一點,托裡亞大概真的會死在索爾手裡。
“一切都是可以預見的”?哈……葉槭流輕輕嗤笑了一聲,眼睛裡沒有任何笑意。
雨還在下,窗外漆黑一片。
不知道過了多久,床上的男人呼吸漸漸急促,突然睜開了眼睛。
他的目光起初有些渙散,隨後,他看見了床邊的葉槭流,目光閃動,終於恢複了清明。
托裡亞咳了一聲,目不轉睛地看著葉槭流的臉,嗓音沙啞而又破碎:
“懷特……”
老爹,你死裡逃生第一件事就是問這個嗎……葉槭流歎了口氣,隻覺得一股無奈的情緒在心中蔓延。
“是他。”他微微頷首,“不過這隻是個例外,希望你不會期待下次他還能這麼巧合地出現。”
托裡亞沉默了一會,大約正在把這些事全部串起來。
葉槭流沒有打斷他,給他留了充足的時間,畢竟不管怎麼想,對老爹來說,“自己被懷特·克朗救下”這件事都是很難接受的,他肯定需要時間來消化和接受。
好在托裡亞並沒有更多激烈的表現,他隻是閉了閉眼睛,片刻後才開口說:
“……我知道。”
“你應該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以凡人之軀對抗飛升途中的鑄……無論如何,你最好修養一段時間再下床。”
托裡亞默不作聲地點頭,又問道:
“這裡是哪裡?”
“盧那莊園。”葉槭流說著,一邊注意托裡亞的表情,果然看到他露出了不讚同的神色。
這還不讚同,難道你現在還想下床跑幾步嗎……葉槭流在心裡腹誹,語氣強硬了一點:
“就把這當做我的要求吧。”
聽到艾登·諾蘭這麼說,托裡亞很小地歎了口氣,知道自己沒有什麼決定權。
葉槭流話鋒一轉,問道:
“不過我有些好奇一件事。他完全可以直接殺死你,但他似乎沒有,而是和你進行了一場毫無意義的搏鬥……”
這裡的“他”說的當然是索爾,葉槭流的確錯過了前半段,不過他看到的部分,也給他帶來了很多疑惑。
他從未懷疑過猶豫的隻有托裡亞,索爾顯然已經決定了要殺死托裡亞,無論他們中誰才是瘋狂。
但就像托裡亞對索爾有著毫無緣由的信任一樣,索爾對托裡亞也沒有像對待真正的敵人那樣決絕。
在托裡亞那裡,艾登·諾蘭的評價比白王冠好點,畢竟目前為止,教父倒沒有什麼明顯的惡行。
他隻是忽然發起了呆。
過往的一百五十多年如白駒過隙,在眼前一一閃現,托裡亞右手慢慢握住了左手。
直到他又一次看清了麵前的人,他才終於開口:
“……我對於六歲以前的童年沒有太多記憶,隻有一些碎片。有清晰的記憶開始,我就知道,‘索爾·馬德蘭’不是一個人。
“我不知道我和他誰才是瘋狂的自我,但如果有誰是瘋狂,那我們應該都是。
“我稱呼自己托裡亞,他則是索爾,我們是同一具身體裡的兩個人格。
“從白焰給了我祂的恩賜的那一天起,我們就一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