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婧上次對母親說起謝家嫡子時,怕自己說得太多太詳細,會引起母親懷疑,便沒直接說明嫡子是誰,她以為以母後的精明,加上宮裡才發生過情詩的事,母後定然能第一時間想到徐子期身上的,卻竟然沒有!
郭皇後道:“我怎麼沒想到徐子期?頭一個我讓你舅舅查的人就是他,隻是才剛開始查,頭一件年齡便對不上。”
魏婧道:“謝家嫡子走丟時,年歲尚小,或是自己記不準年歲,或是撿到他的人認錯了他的年歲,都是有可能的。”
郭皇後被魏婧連番質疑,麵上有些掛不住,微微沉了臉道:“我哪裡不知道這些?還不是因為你那日聽來的線索實在太少,除了知道謝家嫡子的年歲外,根本不知道他其他的特征,這要我和你舅舅怎麼查?
“徐家又是後搬入神京的,要查探他家的底細,需得去到他們的老家,這一來一回的難道不需要時間?我打理後宅這麼久,哪裡會不如你一個連家都沒管過的人考慮得周全?”
魏婧這才後知後覺感受到母親的不悅,立刻放軟了語氣告罪道:“是兒臣一時著急,言語冒撞了,母後彆生兒臣的氣,便是有十個兒臣加起來,也抵不過母後一個的。”
“好了,”郭皇後道,“我也有些累了,你帶上冊子回去仔細看看,有中意的便來告訴我。”
魏婧應下,又說了幾句軟話,這才退出長春宮,眼底卻帶著滿滿的憂色。
徐子期是謝家丟失的嫡子,這點兒魏婧確認無疑。
隻可惜在她的夢裡,她並不知道徐子期是怎麼被尋回的,也不清楚除了年齡外,徐子期還有什麼能辨認身份的特征。
眼下就算她直接對母後說,徐子期就是謝家丟失的孩子,沒有足夠的證據,隻怕母後也不會信。
魏婧看了看手裡寫滿世家子弟名字的冊子——她必須要想法子快些證明徐子期的身份,好讓母後同意自己嫁給他,否則,他們又會像夢裡那樣,遺憾錯過了。
還有魏姝,她也必須要和謝蘭臣複婚才行。
魏婧選擇救下魏姝,讓她代自己嫁給謝蘭臣,除了為避開夢裡自己慘死的結局外,還有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
就像父皇覺得謝家人骨子裡都帶著逆反一樣,謝家人同樣厭惡皇室。
在魏婧的夢裡,她嫁去西北後,謝家人對她這個大安公主毫無敬重可言,隻把自己當做尋常媳婦,而嘉王府一個老太太,兩個太太,各有各的刻薄,都是極難討好的人。
夢裡魏姝死後,除了她外祖家幾個不大親近的舅舅外,再無血脈至親,為了讓魏婧這個後娘,能更好地照顧昭兒,便由母後和魏姝的幾個舅舅做主,把魏姝留下的全部家私充作了魏婧的嫁妝,隻要魏婧將來能把其中一半留給昭兒即可。
公主出降,宮中自然也有一份合乎規製的嫁妝,但和魏姝留下的家私比起來,不過九牛一毛。
由於西北幾乎常年都在禦敵征戰,軍需吃緊,很是需要金錢補給。魏婧便把除了留給昭兒的那一份,其餘嫁妝全都捐了出去,這才換來謝家人高看她一眼。
可即便如此,她在嘉王府過得仍不如意,到死都沒能讓家裡的幾位太太真心接納她。更彆說,她現在救了魏姝,沒了那筆能獲得謝家人好感的嫁妝,就隻能讓魏姝也做謝家的媳婦了。
人常說,好壞都是對比出來的,魏姝驕奢縱性慣了,有她在謝家做對比,自然更能讓謝家的幾位太太看見自己的柔順賢淑。
魏婧心想,自己好歹也算救了魏姝一命,隻是讓她幫自己這麼一個小忙,也不算過分的。
況且,自己這麼做也不單單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大安。
夢裡,魏婧死後沒多久,謝蘭臣在收攏過一半的契丹人,又把另一半不肯投降的直接趕到雪山的另一邊後,很快也死了。
甚至都不需要大安插手,西北和謝蘭臣信征伐來的疆域,全都成了徐子期的。
徐子期本是一個十分尊禮重孝的人,他又在神京長大,心裡其實是親近大安的。加之徐子期又對自己早有好感,如果自己能在謝家立住腳,再好好規勸徐子期,西北不但不會造反,反而還會成為大安的助力。
可惜夢裡的魏婧死得太早,死後雖然還有意識,看到後來發生了什麼,但卻什麼也乾涉不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徐子期在謝家其他人的鼓動下,東渡丹水,攻打大安……
魏姝覺得,這或許就是自己為什麼會得到這份奇遇,在夢中預見未來的原因。
她不會再讓大安遭遇夢裡的戰火流離了。
魏姝也是大安的公主,為大安做出一點犧牲也是應該的。
想到這兒,魏婧的心更堅定了幾分,讓宮人把母後交給自己的冊子先帶回去,自己則拐去了勤政殿。
*
魏姝剛從勤政殿出來,恰好和等候的魏婧撞上。
她愣了一下,隨後笑道:“我正要去找妹妹,沒想到在這兒遇到了。”
魏姝示意跟隨自己的宮人呈上兩個錦盒,道:“這是感謝妹妹幫我找到醫案的謝禮,望妹妹笑納。”
魏婧捧過謝禮,卻突然說道:“姐姐謝過嘉王了嗎?我這麼問或許僭越了,可嘉王真的很在意姐姐,最後能找到醫案,也屬他的功勞最大。”
麵對魏婧有些突兀的話,魏姝依然保持客氣道:“我已經謝過嘉王了。”
魏婧想知道,方才在勤政殿,魏姝到底有沒有答應父皇,便又裝作玩笑似的試探魏姝:“嘉王最想要的謝禮,恐怕是能和姐姐複婚了。”
可魏姝這次卻沒再應魏婧的話,而是說道:“我宮外還有些事,這會兒就要出宮去,實在不能陪妹妹多聊了。”
見魏姝避而不答,魏婧心下更急,追問道:“姐姐你會和嘉王複婚的吧?嘉王為了做了這麼多,還救過你的命……”
“若是被救過性命,便要以身相許,咱們怕不是都要嫁給宮裡的太醫才對。”魏姝打斷魏婧的話,臉上的笑意也收斂了下去,“我怎麼報答嘉王,會不會和他複婚,是我和嘉王之間的私事,就不勞妹妹操心了。”
說罷,魏姝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前兩天文寧還提醒她說,魏婧可能有點兒喜歡嘉王,可方才魏婧又一副非要撮合自己和嘉王的樣子,實在莫名其妙得很。
魏姝搖搖頭,不再多想,出了宮,坐上馬車,一路晃悠悠地往公主府趕,耳邊卻時不時地回響起皇叔說的那些話,直到到了一家名叫“一品齋”的糕點鋪子門口,魏姝透過車窗,看見排隊購買糕點的人,才回過神。
她叫停馬車,吩咐跟來的仆人道:“聽說這家新開的糕點鋪子,糕點的味道比宮中禦膳房的也不差,你去各樣都買些來,給小郡王嘗嘗。”
仆從領命,去了前頭的人群裡排隊,魏姝則坐在馬車裡等待。
約莫等了一盞茶的功夫,魏姝還不見買糕點的仆從回來,不由撩開馬車上的簾子,想看看外頭的情況,卻一眼先看見了街對麵的謝蘭臣。
謝蘭臣也恰好正往這邊看,就在兩人目光即將要對上的瞬間,魏姝下意識放下了簾子,擋住了謝蘭臣看過來的視線。
路對麵的謝蘭臣身邊,還跟著謝閔,謝閔也瞧見了魏姝,原還想著要不要上前問候,卻見對方又突然放下了簾子,不由道:“崇寧公主……這是沒有看見王爺?”
“她看見了。”謝蘭臣肯定道。
謝閔聞言,又疑惑道:“既然看見了咱們,為什麼又突然放下簾子,像是要躲著咱們似的,昨個兒不是才讓人送來一盆素冠荷鼎,我還以為那算是你們之間的定情信物呢……”
謝閔嘟嘟囔囔,又在猜測,會不會是崇寧公主不好意思在外頭和他們說話,但又想到崇寧公主在會同館向謝蘭臣訴衷腸的場景,倒也不像是這麼含蓄的性格……
謝蘭臣卻沒理會謝閔,而是盯著魏姝的車輪看了看。
馬車的車輪上,粘著幾朵被碾碎了大半的淩霄花。
在去往皇宮的必經之路上,恰好栽種的有這種花,眼下正值花期。
魏姝是才從宮中回來。
前幾天,魏姝每每見到他,恨不能表現出十二分的熱情,來表達她對自己的喜歡。今天卻突然避而不見,確實很反常。
謝蘭臣沉思片刻,說道:“約莫是,她想反悔了。”
“誰?反悔什麼?”謝閔沒能跟不上謝蘭臣的思緒。
謝蘭臣沒有回答,而是神色不明地歎了口氣道:“人貴有恒,做事怎好半途而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