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尤丹對自己再自負, 這時候也看出來嘉王是故意的。
雙眼的不適越發嚴重,再表演下去,隻怕他的這雙眼睛就要毀了。
趁著表演的間隙, 尤丹先是切切地望向魏姝。傳聞崇寧公主不拘禮數, 喜好結交風流才俊,故而他方才在席上才會那般大膽, 眼下尤丹隻盼魏姝看上自己的歌喉,能解救自己,可魏姝對上他的目光隻是淡淡,並沒有他預想中的賞識。
尤丹心中一陣失望,隻能又看向福王。
他雖是個伶人,但在漳州一帶頗有名氣, 是福王正兒八經下帖子請入府的, 也算是有舊識在。
福王也看出了謝蘭臣對尤丹的針對, 但他卻避開了尤丹求助的目光,隻當沒看見, 並不想為他得罪嘉王。
而且, 他也看出來了尤丹想攀高枝的意圖,不久前魏姝發布的那次懸賞, 讓不少人都見識到了魏姝的富有和出手大方, 尤丹動心思也很正常。可直接當著自己這個現主人的麵, 勾搭新主子,他心裡也有些微不爽。
尤丹兩次求救無果, 終於明白自己一開始對嘉王的認知錯得離譜, 隻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
他的眼睛開始漸漸充血,就在絕望之際,耳邊忽然聽見一道聲音道:“看得我心煩, 彆演了,退下吧。”
開口的人是魏姝。
尤丹之前看向自己的眼神,確實有些輕浮孟浪,眼下也算得到了教訓,不至於真把人折磨到眼瞎。
尤丹也確實得到了教訓,此後很多年,他一見到魏姝,就會想起今天,雙眼就開始下意識酸痛,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此刻,魏姝的話雖有斥責之意,但聽在尤丹耳中,卻如蒙大赦,急忙順勢退出花廳。
謝蘭臣倒未阻攔,隻說道:“可惜了,我以為公主會喜歡他,還打算向福王討了來,帶回西北給公主消遣呢。”
就謝蘭臣剛剛對尤丹的態度,這話聽起來並不怎麼可信。
方才尤丹唱歌時,魏姝確實動過想把人討來的念頭,但這念頭也不過隻有一瞬而已。
早在複婚後,魏姝身邊的伶人,不論男女,全都被她遣散了個乾淨,反倒是謝蘭臣,魏姝身邊的嬤嬤都已經和她說過好幾回了,謝蘭臣每次和福王議事,都會召許多舞姬作陪。
隻許他和舞姬廝混,自己多注意了一下尤丹,就礙他的眼了?
魏姝道:“沒什麼好可惜的,倒是聽說王爺在這府裡有幾個中意的舞姬,明天我們就要走了,王爺如果不好開口,我替你向二叔討來。”
謝蘭臣眼神無辜:“公主可是冤枉我了,複婚後,我一直謹守為駙馬該有的德行,從不拈花惹草,哪裡來的其他中意之人?”
魏姝嗤了一聲:“也就話說得好聽罷了。”
兩人你一眼我一語,眼看就要在席上吵起來,福王急忙出聲勸和道:“確實沒有,我可以為嘉王作證。我們每次召舞姬作陪,都是我喜歡熱鬨,嘉王連看都不看的。”
福王說的是事實,但語氣卻帶著一絲心虛,畢竟那些舞姬都是他招徠的。
魏姝卻絲毫沒給自己二叔麵子,冷笑一聲,直接起身離席道:“我身體不適,先回去了。”說罷,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花廳。
任誰都看出她是置氣而去,席上頓時有些尷尬。
謝蘭臣抱著昭兒也隨後起身,對福王告了句罪:“我去照看公主,也先行告退了。”
兩個主角先後離場,送彆宴自然也無法再繼續下去,魏婧和徐子期也各自找了借口離開。一時間,熱熱鬨鬨的花廳隻剩下福王一家子。
福王瞪著門口歎氣道:“我還以為崇寧複婚後收斂了性子,卻原來還是這樣,生起氣來誰的麵子也不給。”
魏姝離開時的那聲冷笑,明顯是衝他的,這是怨他帶壞了嘉王呢。
福王妃埋怨福王道:“你也是,還是做長輩的呢,明知道他們小夫妻才複婚不久,你就給嘉王張羅這些舞姬伶人,也不怪崇寧會生氣。我看他們這些天也正鬨彆扭,都沒住在一起,你還偏挑這時候拱火。
“依我說,你也到了該保養身體的年紀,便把那些伶人都遣散了,省得一個個不安分,勾得家裡的孩子們也心思不寧。”
福王妃意有所指地看了自己兒子一眼,福王世子立刻心虛地低下了頭。
福王自知理虧,被老妻數落埋怨倒不覺得生氣,隻氣尤丹不識好歹,攪和了今晚的宴席,對家中的其他伶人不免也生出些遷怒,便應了福王妃所說,叫來管家,連夜把人都打發出了府。
福王與人結交的原則一向是,能不得罪便絕不主動得罪,能交好便一定要主動交好。當謝蘭臣隻身從水匪手中逃脫,福王便認定他絕非池中物,有了要交好的心思。
是以兩人每次一起議事,他會故意多請幾個舞姬作陪,畢竟哪個男人不愛好顏色的,尤其嘉王還正年輕氣盛。
可誰知謝蘭臣還真是個例外,謝蘭臣對舞姬興致缺缺,反倒因此得罪了魏姝。
福王再次歎氣道:“這算什麼事!”
世子妃從旁寬慰道:“父親母親也不用太擔心,依兒媳看,崇寧公主這次和嘉王吵架,也未必是件壞事。
“他們二人之間明顯早有矛盾,卻一直僵持著不曾說開。夫妻間不怕吵架,最怕這樣冷著什麼也不肯說,我看他們兩個也都有和好的意思,指不定借著這次機會,兩人趁機把話說開,和好了,也就不會計較這件事了。”
*
福王府後院,魏姝的住處。
如世子妃所說,魏姝在席上吵架,確實存了幾分故意,也有意趁這次吵架,同謝蘭臣徹底把話說開。
不論兩人當初為什麼複婚,眼下也已經複婚,她人也已經在去往西北的路上,無法回頭。
總是這麼和謝蘭臣僵持著也不是辦法,最壞的結果不過是,謝蘭臣承認確實是在故意戲耍她,兩人徹底鬨翻。但她有錢,有先帝遺孤的身份,又能幫西北造車船,便是真鬨翻了,也不至於淪落到完全任人宰割的地步……
魏姝獨自在屋內出神,很快便聽到門口傳來動靜,接著房門吱呀一聲輕響,謝蘭臣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