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謝家後, 魏姝先去了仆從們安置的地方。
為了方便魏姝差遣,仆從們就近買下了嘉王府後街上的一處宅子,宅子倒也夠大, 隻是內裡的布置有些粗陋, 再加上離嘉王府實在太近了,出入也不方便, 魏姝便讓張公公帶人去打聽, 城內有無空著的大宅子售賣。
這一打聽,還真打聽到了一處宅子,名叫臨春苑, 大小隻略遜於嘉王府, 但內裡花草山石卻布置得極用心, 堪稱一步一景。而且, 主人家也是偶爾才會來此小住。
一開始, 主人家並無售賣臨春苑之意,直到魏姝多加了兩倍的價錢, 對方立刻歡歡喜喜地給出了房契。
魏姝便趕在黃昏前,帶人搬了進去。
隻是眼下正是酷暑時候, 臨春苑內雖然多樹多水,也難掩暑熱。沒有冰塊消暑, 十分難捱。
可去街市上買冰, 卻遠不如買宅子順利。
空的宅子,多加幾倍價錢,總會有人願意賣, 但夏日用的冰,多是前一年冬天提前開采儲存的,往往供不應求, 有市無價。再加上天色已晚,張公公跑遍了集市,一時也隻買到了一些碎冰。
勉強撐到入睡前,碎冰已經全都化成了水。
小孩子尤其怕熱,便是左右不停地打扇子,昭兒身上的汗還是一刻也沒消過。
好在魏姝有一張象牙席,清涼如冰。魏姝讓人從還沒整理完的行李中翻找出來,給昭兒鋪上,這才得以讓昭兒安穩入睡。
象牙席,顧名思義,以象牙抽絲而製,因其製作工藝繁複,具體技法早已失傳,如今傳世的象牙席少之又少,魏姝的父皇也隻得了一張,後又賞賜給了魏姝。
魏姝給昭兒鋪上,自己便沒得用,好在半夜忽然下起雨,燥熱稍減,再加上有織雲在旁打扇子,倒也可以勉強入睡。
可魏姝卻怎麼也睡不著。
從小到大,她還從沒有像今天這麼狼狽過,連幾塊兒冰都用不起!
人有時候很奇怪,魏姝被皇叔逼迫和親的時候,都能忍耐住情緒,徐徐圖之;可是這會兒一想到自己連幾塊兒冰都買不到,想到昭兒熱蔫了的樣子,心裡的火氣和憋屈幾乎要噴薄而出。
原本搬出嘉王府的好心情也早沒了,她甚至開始忍不住埋怨起了謝蘭臣。
自己明明是為了救他才和大夫人結怨,而且自己今天才到嘉王府,正是人生地不熟的時候,他卻放著妻兒不管,著急去看自己的相好。真那麼喜歡相好,對她念念不忘,乾嗎還要和自己複婚?
魏姝聽著窗外亂糟糟的雨聲,心情越加煩躁。
忽然雨聲中似乎有什麼動靜,織雲好像隱約聽見有人喊了一聲嘉王,但因為隔著雨聲,聽的也不太真切,便小聲疑惑道:“不會是嘉王回來了吧?”
魏姝心裡正煩,冷笑道:“這時候城門早關了,他打哪兒回來?要回也回他的嘉王府去吧。”
門口卻吱呀一聲響,魏姝口中不可能回來的人,此刻卻從外麵走了進來:“城門雖然關了,但是作為西北王,半夜進城的特權還是有的。”
魏姝不防真是謝蘭臣,微怔了一下,卻沒有起身相迎的意思,靠在床上悶聲問道:“王爺不是說今天不回來嗎?”
謝蘭臣道:“聽說公主被人欺負,受了委屈,作為丈夫,不能在公主被人為難時保護公主,已是的失職,這時候,怎能還有心思在外流連,自然是要連夜趕回來的。”
他的目光在魏姝鬢角微濕的發絲上停留一瞬,又掃過屋內,沒有發現冰塊,略想了想,便明白是怎麼回事。
西北不比神京,普通人便是有錢,夏日裡也很難買到冰。
他雖然留了謝閔給魏姝差遣,但王府的冰窖,向來隻認對牌不認人,而對牌在二房趙氏手中,謝閔拿不到對牌,便是有心也無力。
雖說還可以從其他人家裡,暫時借些冰來用,可這一借,魏姝剛到婆家便被趕出門的消息,十有八九便會瞞不住,於謝家和魏姝的名聲都不好。謝閔向來謹慎,也不會這麼冒險。
謝閔此刻就守在門外,謝蘭臣喚了他一聲,隔著門吩咐道:“你現在就回王府,向趙氏索要對牌,去王府的冰窖取冰,就說是我的意思,不但今天,以後連我的那一份,也一起送過來。”
謝閔得了吩咐,應聲而去。
謝蘭臣繼續搖著扇子,這才低頭問魏姝:“公主現在心情好些了嗎?”
魏姝看了眼他身上的衣裳,還是白天離開嘉王府時穿的那件,衣擺也打濕了一圈,想是連夜冒雨趕回來,都沒來得及回嘉王府換件乾淨衣裳,便先來見了自己。
說實話,謝蘭臣冒雨趕回來,又是主動認錯,又是肯定自己受了委屈,表明態度和她站在一起,甚至自己還沒開口,便先發現自己沒冰用,立刻讓人送來……
雖是亡羊補牢,但也足夠體貼周到。魏姝心裡的鬱氣已經消解了大半。
但現在,她忽然想試探一下謝蘭臣的底線——他所謂的兩情相悅,到底“悅”到哪種地步?
她抬眼對上謝蘭臣的目光,不答反問:“老太太和大夫人那兒,王爺打算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