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蘭臣垂眸頓了一下,沒有直接回答魏姝的話,而是先給魏姝講了另一個故事——哪吒拆骨還父,拆肉還母。
隨後才道:“父母懷胎十月,以精血骨肉,誕下子女,已是重恩,即便子女出生後,不受父母疼愛,此恩仍非拆骨還肉不能報。”
非拆骨還肉不能報嗎?
魏姝隻覺得在嚴華寺的那股難受又湧上了心頭,她忍不住又問謝蘭臣:“你的父母……我是說靖西侯和如夫人,他們對你好嗎?”
出乎魏姝意料的,謝蘭臣回道:“他們都對我很好。”
“隻是,”他又說道,“他們雖然對我很好,但我卻不是他們最愛的那一個。如夫人對我是愛屋及烏,她對我父親一片癡心,但凡是我父親喜歡的東西,她都很喜歡,當然,除了大夫人和子期。
“至於我父親……”說到靖西侯的時候,謝蘭臣猶豫了一下才道,“他大約最愛大夫人吧。”
謝蘭臣說起這些,仿佛在說彆人的故事,神色間不見半分失落和埋怨。魏姝聽完卻覺得胸口更悶了,後悔自己不該提什麼目連救母……
食不知味地吃完一頓飯,謝蘭臣去處理公務,魏姝因為心情不愉,則早早躺上了床。
半夢半醒間,她恍惚又回到了王府大門口,麵前是為謝虔送殯的隊伍,一輛馬車駛來,趙氏掀開車簾,目光怨毒地衝魏姝說話。
這次,魏姝清楚地聽到了她的聲音:“也該讓你好好嘗嘗喪夫之痛!”
接著魏姝便眼前一花,忽然便見謝蘭臣躺在自己懷裡,唇邊帶血,一動不動。
她急忙伸手去探謝蘭臣的鼻息,卻什麼也沒有,她不死心地又俯在謝蘭臣身上聽他的心跳,還是什麼都沒有。
那一瞬間,魏姝覺得自己的心好像也不會跳了……
魏姝被一陣心痛從夢中驚醒。
“公主做噩夢了?”
謝蘭臣不知何時回到了寢室,身上的衣服還沒換,見她忽然從床上坐起,額前還有一層冷汗,便走過去想要為她擦拭,魏姝卻忽然緊緊抱住了他。
感受到謝蘭臣胸口傳來的起伏和心跳,魏姝這才慢慢冷靜下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這種荒誕的夢,卻不禁又回想起趙氏白天怨毒的那一眼。
謝虔說謝蘭臣弑父殺弟。
魏姝這幾天一直在查探“殺弟”的事,並沒太在意謝虔說的“弑父”。
因為靖西侯的死因,乃戰場中箭,箭頭明明白白是敵人射過來的,此事無可作假。
雖然靖西侯中箭後,並沒有當場身亡,而是撐著回到侯府,幾天後才過世。但這期間,一直都是大夫人照顧靖西侯,謝蘭臣根本沒有近身,也沒有機會弑父。
魏姝一開始就不相信謝蘭臣弑父。
可是此刻再想想,謝虔不會無的放矢,還煞有介事地提到,是“有人親眼所見”。
如果真的有人親眼所見,那這個人,必然是謝虔知道,並確有存在的。一旦對方哪天真的站出來指證謝蘭臣,弑父這種重罪,便是謝蘭臣再受西北軍擁戴,也唯有一死……
魏姝閉了閉眼,忽然說道:“昭兒生辰那天,謝虔曾和我說,有人親眼所見,你殺了靖西侯。他不會無緣無故說這些,你要留心。”
她現在,不想再想謝蘭臣到底有沒有弑父了,她隻知道,她不想謝蘭臣真的像夢裡那樣躺在自己懷裡。
謝蘭臣用帕子輕輕為魏姝擦掉額頭上的細汗,問道:“公主覺得,靖西侯是我殺的嗎?”
“我不知道,”魏姝仰頭望向他,“但我知道,我不想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