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蘭臣也正同魏姝說起此事:“神京此次集結了近三十萬大軍,前往東南平叛,雖然三十萬大軍中,多是廂軍這樣的雜牌軍,但其數量是英王手下反軍的兩倍有餘,而且,英王等人的兵馬也不算精良,高霖他們撐不了多久了,公主有何打算?”
一旦英王和裕王落敗,高霖有很大可能,會拿出李閒雲剩下的那半份證詞,把昭兒和整個西北都拉下水。
即便高霖不拿出證詞,皇叔先是想要昭兒為質,後又借兵,一件事連著一件事地折騰,待處理完高霖,騰出手來,勢必還要再拿西北或是昭兒作法。
在謝蘭臣今天沒有詢問自己之前,魏姝已經提前想過接下來要如何打算。
她生於大安,長於大安,是大安的公主,心中自是一萬個不想與大安為敵,可時下的境況卻逼得她不得不這麼做。
隻希望父皇九泉之下能諒解自己吧……
魏姝心有惆悵,目光卻很堅定,無半分猶疑不決:“請求王爺出兵,為我父皇報仇。”
既然高霖已是敗局,與其等他拿出剩下的證詞,讓昭兒成為眾矢之的,倒不如趁皇叔對付高霖,無暇他顧之際,主動出兵。
出兵的理由也是現成的,既然前有李閒雲證詞,父皇乃皇叔所害,自己作為父皇唯一的子息,和駙馬一起為父報仇,理所應當。
魏姝的這份果敢,讓謝蘭臣想到了前年移栽到他院子裡的那株茶花,名曰十八學士。花開的時候,他倒沒覺得花朵有多特彆,直到發現同一株上的花,開時齊開,謝時齊謝,整朵花都從枝頭上掉落,而非花瓣一片片凋零,這種毫不拖泥帶水的凋謝法,著實讓人印象深刻。
整株茶花都一下子褪去嬌柔,變得英氣逼人了起來。
謝蘭臣欣賞地看向麵前的魏姝,說道:“定為公主達成所願。”
*
西北與大安以丹水相隔,丹水以北,自然是西北的地界,而丹水以南,緊挨著丹水的城池,便以丹水為名,後更名為錦州城。
最近,錦州城內忽然出現了一位法術了得的道士,傳言其精通奇門遁甲之術,為人相麵,隻需看上一眼,便能準確說出對方的過去和未來,甚至精準到,連對方父母身體好於不好,都能看得出。
眾人爭相要找其相麵,更有人不惜花費重金,但其每天卻雷打不動隻看三個,這三人還必須是他的“有緣人”,並且,他給人相麵從不收錢,如果真要給他報酬,或留宿他一晚,或予他一碗飯食都可。
而就在他留宿於其中一個有緣人家中時,那家主人偶然撞見他半夜起夜,竟然能閉眼穿牆而過……
很快,這名道士便聞名於錦州城。
錦州城的何知州,愛好道學,癡迷術法,聽到傳聞後,立刻便讓手下找到道士,恭恭敬敬地把對方請到了自己府上。之後幾日,何知州與其論道辯法,秉燭夜談,相見恨晚。
一日,道士忽然神情肅穆地找到何知州,說他卜算到,西北最近恐有異動,錦州城作為大安對抗西北的第一道防線,危矣!而何知州作為錦州城職位最高的官員,危上加危!
何知州卻有些不以為意道:“仙師放心,西北造不出大船,若是他們駕著小船來襲,在丹水上對上我們的千料戰船,無疑自尋死路。
“不是我說大話,在陸地上,西北軍或許是比錦州城的廂軍彪悍些,但在丹水之上,便是西北現在也有千料的戰船,他們操練日短,而錦州城的水軍年年操練,防的就是西北進犯,屆時管叫他們有來無回。”
道士倒也不爭辯,隻說道:“我也希望是自己卜算錯了,最遲到後日,若期間西北一直無異動,那便是我錯了,但若有異動,知州還需小心謹慎為好。”
一開始,何知州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第三日午後,突然收到水軍回報:西北有船下水了,陸陸續續有二十艘之多,而且,看船體規模,竟像是千料戰船。
西北何時造出千料戰船的?!
何知州驚慌不已,雖然之前他還在仙師麵前,信誓旦旦地說錦州城的水軍如何如何厲害,但多少還是摻雜了些大話的,畢竟錦州城水軍已經十多年沒打過仗,這麼多年,要說沒有懈怠,也不可能。
而且,仙師說了,他卜算的結果並不好……
不過,也還好他有仙師,仙師既然能未卜先知,指不定也有化解之法。
何知州一路小跑找到仙師,對方果然說道:“我有術法,可以化紙人紙馬,為神兵神將,助知州化險為夷。但是紙人紙馬不能沾水,我要用此術法,必須要西北軍全部登岸,在錦州城城門前施法才可。”
“這……”何知州神色猶疑。
他倒不是懷疑仙師在撒謊,和仙師相處的這些天,他已經見識過仙師的許多仙術手段,像什麼無中生有、有卻變無、隔空取物等等,讓他歎為觀止。
隻是,攔截西北軍最好的時機就是在江上,他之前也沒見識過仙師的紙人紙馬到底有多厲害,如果放西北軍過江,而仙師的紙人紙馬並不能抵擋,那錦州城豈不更危矣?
何知州猶豫再三,詢問仙師:“仙師可否先施展一回法術,讓我先見識一番?”
道士搖頭道:“施展此術,需要耗費大量法力,我施展過一次,需休養三年,方可施展下一次,我若此刻在知州麵前施法,幾天後,若西北果真來犯,整個錦州城可就再無活路了。”
“不過,”他又說道,“我也知道茲事體大,知州必須謹慎,這樣吧,我此刻雖然不能施展以紙化人之術,但卻可以給知州施展其他術法,好叫知州對我放心。”
說著,他隨手抓過屋內的東西,當著何知州的麵,依次擲杯化鳥,空杆釣魚,以及隱身。
最後仙師突然消失又出現,著實把何知州嚇了一大跳,頓時對仙師的法力再無半分懷疑。
他立刻召集手下,開始裁剪紙人紙馬,怕人數不夠,還想要召集城內的百姓,卻被仙師胸有成竹地攔下:“用不了許多,神兵神將威力無窮,非常人能及,五千之數足矣。”
何知州自然對仙師言聽計從。
當水軍來報,西北的二十艘大船已經開動,朝他們駛來時,何知州又依仙師所言,下令所有水軍退守城內,以免被神兵神將所傷。
水軍總指揮史雖然也見識過仙師的法術,但心裡卻覺得隻靠術法並不穩妥,還需正常在江上迎戰才是。但奈何大安重文輕武,各地廂軍雖有武將統領,但卻隻是副印,何知州才是正印。何知州不許他迎戰,他便也隻能依言退守城內。
很快,西北軍依次上岸,兵臨錦州城下。
錦州城大門緊閉,僅有仙師一人留在城外施法,何知州則帶人站在城牆上,緊張地看著西北軍漸漸靠近,然後便把剪好的紙人紙馬,自城牆上拋撒了下去。
然而,此時本該施法的仙師,卻趁著紙屑紛紛揚揚而下的時機,撒開腿就往西北軍的方向跑,甚至連鞋子跑掉了一隻都沒敢回頭。
城牆上的何知州,沒有等到紙人變神兵,卻看見他信任的仙師,頭也不回地跑去了西北軍中,這才後知後覺自己上了當,痛心疾首之下,張口正要大喊“放箭”,可惜聲音還沒來得及從喉嚨中發出,便先被一箭貫穿胸口,直直倒了下去。